加入书架
无他，仅因为怀中这回抱的不是玉搓板，而是五个鹅绒软垫。
凌瑾悄悄推开门，走到床榻前，把五个软垫依次摞起来，然后跪了上去。
五个鹅绒软垫铺在膝下，果真比玉搓板好得多。虽然也是给母老虎跪，但至少疼痛是没有了。
老天说的对，他最近不宜多接触玉器，尤其是什么玉搓板。
有了昨日的经验，凌瑾不敢再去看凌遥光。他怕自己万一把凌遥光给看醒了，也怕自己再被她迷惑住，白白多跪半个时辰，于是转而打量床榻周围别处。
时间是难熬的，尤其是被罚跪的时间。凌瑾透过窗户纸去盯着朦朦胧胧的月亮，它是一点也不带动的啊！
凌瑾觉得，时间并不是遵循同一种速度在流逝，快乐的时间总是快的，而现在恰是最慢的。
倏忽，他发现有意思的东西。
一根细长的银丝，银丝在透过窗户纸照来的月光下显得极亮。
他顺着那根银丝往上看去，银丝大概是从架子床顶部承尘处开始结的。往下看去是一只通体乌黑的蜘蛛，黑到辨不出它的眼睛，那蜘蛛算上八只腿大概也只有绿豆大小。
此时黑蜘蛛距离凌遥光的脸大概有三五寸远。
蜘蛛从腹部抽丝的动作很慢，想来是花了很久时间才垂到现在位置。
凌瑾屏住了呼吸，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蜘蛛，看着那黑蜘蛛马上就要落到凌遥光脸上。
那母老虎要是被蜘蛛打扰醒，肯定会把蜘蛛一巴掌拍死！
他想到这里，有点着急，赶紧跪着向前爬了两步，扶住床沿对着蜘蛛吹气，蜘蛛因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惊到。
它没有按照凌瑾的意思，顺着那根丝往上爬，而是加快了抽丝的动作，眼见着就落到凌遥光鼻尖。
凌瑾皱紧眉心，顾不上会不会把凌遥光弄醒，两手赶紧一扣，把蜘蛛扣在了掌心。
鼻尖一股浓郁的香风，凌遥光睁开眼，转头蹙着眉问他，“你在做什么？”
“啊……有有有蜘蛛。”
凌瑾纵然料到凌遥光会醒来，在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对上她的目光时，还是被吓得结巴了一下。
他说着，起身去了窗棂处，手背推开了窗子，把两掌心合扣着的那只黑色蜘蛛放到了窗外。
“赶紧去净手。”凌遥光看到了黑黢黢的蜘蛛从他修长的手指上爬出。
凌瑾不敢不从，放下窗子，三两步走去卧房耳室，在木盆中洗了洗手。
他洗了又洗，故意弄得水声很响，满脑子都在想一会儿该怎么对付那个母老虎。
“洗完了还不回来？”凌遥光听着水声，仍是催促。
凌瑾没想好对策，但还是急急走了过去，他看了看地上铺着的五个软垫。
心一横，跪了下去。
男子汉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退几步还能再退几步，跪一次何妨再跪一次。
山水轮流转，他先记小本本上，这些屈辱，等以后伺机再讨回。
凌瑾垂眸在心里计划着。
“抬头。”凌遥光掀开被子，盘腿坐在了床榻上。
凌瑾应声抬头去看凌遥光，惊异地发现，凌遥光在发光！
真的在发光！
是一种极柔和浅淡的光。
凌瑾瞳仁微缩，呼吸滞了一瞬。
架子床床腿本就不高，此时他跪在五个软垫上，凌遥光盘腿坐在床榻上，只比他高了没多少。
二人相视无言，卧房中沉静片刻。
凌遥光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可知错了？”
凌瑾不知为何上下唇有些粘黏，答不上话，他慌忙狠狠点了几下头。
凌遥光缓缓吐了口气，叩在膝盖上的手移了移。
她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眼前人。
照理来说，作为一个小夫，还敢出去喝花酒。她是不该原谅他的，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原谅。
可不原谅……吗？
“明夜子时，到疏影阁来。不许穿奇怪的衣裳，不许熏香。”凌遥光道。
凌瑾眨巴眨巴桃花眼，又点了几下头。
凌遥光看着他的眼睛，忽而发现他左眼眼尾处有一颗淡淡的痣，此前她从未发现。
“你去吧。”
凌瑾怔了一瞬，随即像得到大赦，抱起地上五个软垫，飞也似的跑了。
一口气从密道跑回寝殿时，凌瑾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
他躺在床上，望着床榻上的承尘，好久好久才缓和一颗跳得乱七八糟的心。
明日子时，母老虎又要想什么法子羞辱自己？
什么是怪衣裳，他明明每日穿得都那么英俊潇洒，母老虎这是什么眼睛，识不得好坏！
为何不准熏香，香多好闻，还能安神。
凌遥光怎么还会发光？真奇怪。
她不会是夜明珠幻化成精的吧？
难不成真是天上的夜明珠幻化成精了？
凌瑾胡思乱想着，睡着了也没有完全睡着。
翌日卯时，凌遥光醒来，洗漱后先去书房读了宋焕江让宋时带给她的书，这些都是云贤书院中的重要藏书。
凌遥光粗略看了一下几本书，发现其中一本讲的是这个大魏的史书，她赶紧拿到过来翻看。从卯时一口气看到申时。
史官以陈述史实为本职，但食皇室俸禄，多少免不了做些文饰工作，《大魏史》记录了历代帝王将相事迹，重大历史事件，经济制度沿革等等。
凌遥光看到记录当朝皇帝处，书上所记载大多都是夸赞之辞，至于那些不堪的一面，或是避重就轻，或是粗略一笔带过。
征和皇帝少年还是太子时在沙场开疆扩土，立过几次战功。
可等走上皇位，他却逐渐暴露出荒淫无度的本性，后宫佳丽三千不够，甚至还以各种卑劣的手段抢夺臣妻。
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岂能有如此腌臜之事？
不惑之年后，这位皇帝愈发荒诞不经，开始痴迷于求仙问药寻长生，深信那虚无缥缈的仙法，幻想自己能超脱生死，永享荣华，每年花费国库中大笔银两炼丹。
他膝下记录在册的有二十八个皇子，西十多个公主，可真正活到成年的只有五个皇子，七个公主，后宅纷乱可见一斑。
后宅纷争，追根溯源，皆起于这狗皇帝！
“混账！”
凌遥光低声怒骂，玉手一拍桌案，连桌上的镇纸都跟着震颤了几分。
听雨看着太子妃翻看当朝史记发怒，吓得脸色煞白，赶忙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娘娘息怒，慎言……”
辱骂当今皇上，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传到皇上耳中，可是会被诛九族的。
凌遥光意识到自己失言，闭目轻吐了一口气。
“娘娘不是要作画吗？奴婢这就把画具拿出来，等会儿七公主还要来。”听雨说着，快速把桌上的书收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