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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愉景湾的白色小教堂立在半山，被初夏的阳光晒得发亮。1987年的海风带着特有的咸涩，从长窗的缝隙钻进来，轻轻掀动摆在圣坛旁的乐谱。颜书鸿站在彩绘玻璃投下的斑斓光影里，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里的玫瑰金打火机——那是程美琳上个月留在兰桂坊"蓝调"酒吧的，外壳上还残留着el No.5的余香。
教堂的木制长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宾客陆续入座。新娘是宝丽金唱片老板的掌上明珠，新郎则是马来西亚橡胶大亨的独子。这场婚礼请来了半个香港乐坛的人，却在前夜出了岔子——原定的钢琴师在陆羽茶室吃了不新鲜的点心，此刻正躺在玛丽医院打点滴。
"听说你是临时被抓来顶替的？"程美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珍珠灰的旗袍裹着她纤细的身躯，发髻边别着的新鲜白玉兰还沾着晨露。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在颜书鸿心里晕开一片。
"《梦中的婚礼》？"她问，手指轻抚过钢琴光亮的漆面。
颜书鸿摇头，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弹的却是《似水流年》。这不是婚礼该有的曲子，但他就是忍不住。
2
琴声像一阵突如其来的穿堂风，在教堂内盘旋。梅艳芳坐在第三排的宾客席上，突然摘下了茶色墨镜。这首去年才问世的金曲，此刻竟被改编成了肖邦夜曲般的调子，左手低音部藏着若有若无的萨克斯音色——可教堂里分明没有萨克斯手。
橡胶大亨皱起眉头，正欲发作，新娘却突然提起裙摆转过身来："这是我点的。"她说这话时眼睛亮得惊人，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攥着捧花。
颜书鸿看见程美琳的嘴角动了动。他们分手那晚，她在雨中的电台首播间放了这首歌。此刻他的琴键下渗出潮湿的1986年回忆：利舞台后台的胭脂香，程美琳用铅笔在卡带标签上写"给阿梅试唱"时笔尖划破纸面的沙沙声，以及她转身离去时高跟鞋敲打地板的清脆声响。
3
婚礼后的酒会设在临海的英式花园里。颜书鸿躲开香槟塔和忙着合影的人群，独自走到礁石边的白色三角钢琴旁。钢琴漆面映出对岸竹篙湾荒芜的海岸线——那里五年后才会建起童话般的迪士尼乐园，此刻只是被蓝色施工围挡圈起的一片荒地。
"台湾来的颜先生。"橡胶大亨端着水晶香槟杯靠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听说你在帮华星写歌？他们给的价钱如何？"
海风突然转向，钢琴架上的乐谱被哗啦啦掀开。颜书鸿伸手按住飞舞的纸张，露出底下泛黄的《娱乐周刊》——头条赫然是张国荣宣布退出歌坛的号外，日期却标着1989年。他的手指微微一颤。
程美琳的高跟鞋声在三米外停下。她总是这样，像一只警觉的猫，在靠近前总要留出安全距离。
4
"借个火。"她递来一支细长的寿百年，烟管上印着浅浅的唇印。阳光透过她耳边的白玉兰，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斑。
打火机蹿出蓝色火苗的瞬间，远处传来天星小轮的汽笛声。颜书鸿想起系统昨晚发布的新任务：让穿珍珠灰的女人在日落前心动。他忽然将烟还给她，转身按住琴键，一段从未面世的旋律倾泻而出，像是《千千阙歌》与《月亮代表我的心》生下的私生子，带着八十年代特有的浪漫与感伤。
新娘扔了捧花跑来，白纱裙摆扫过草坪："这什么歌？我从来没听过。"
"《1987年的愉景湾》。"他信口胡诌，余光看见程美琳的烟灰断了一截，落在珍珠灰的旗袍上，像一颗流星坠入夜空。
5
日落时分，宾客们开始争抢最佳位置拍摄婚纱照。颜书鸿在教堂后院找到独自抽烟的程美琳。她面前的白墙上爬满了九重葛，紫红色的花瓣不时飘落，有一片正好落进她搁在石凳上的香槟杯里。
"两年前在天星小轮，"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你西装内袋的玫瑰是假的。"她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远处海面上的一艘帆船上，"我后来才发现，真花不会在口袋里待一整天都不蔫。"
颜书鸿摸出那个玫瑰金打火机递还给她。金属外壳上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给时间的情书。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就像他不知道教堂里若隐若现的萨克斯声从何而来。
海风送来远处婚礼乐队演奏的《甜蜜蜜》，走调的电子琴声里，没人听见后院响起的萨克斯——那支根本不存在的乐器，正在暮色中独自吹奏着《明年今日》。而颜书鸿分明记得，这首歌要在十五年后才会被创作出来。
6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缕阳光穿过九重葛的枝叶，在程美琳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突然轻笑一声："你知道吗？我今早抽到了一支下下签。"
颜书鸿挑眉看她从珍珠手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签文："白教堂后的算命先生说，我会在今天遇见一个来自未来的男人。"她的指甲轻轻划过签纸，"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预知未来吗？"
远处传来侍应生收拾餐具的碰撞声，颜书鸿的视线落在她耳后的白玉兰上。那朵花己经开始发黄，就像1987年的夏天，看似漫长，实则转瞬即逝。
"也许未来就在我们身边。"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凳，节奏恰好是《东方之珠》的前奏——这首预言香港回归的歌，此刻还未诞生。
程美琳突然倾身向前，白玉兰的香气扑面而来："那你能告诉我，明年的金曲奖得主是谁吗？"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是早己看穿什么。
颜书鸿的呼吸一滞。就在这时，教堂的钟声突然敲响，惊起一群白鸽。它们扑棱棱飞过两人头顶，翅膀拍打的声音盖过了所有未说出口的回答。
7
回程的渡轮上，颜书鸿站在甲板吹风。夜空中的星星比记忆中要亮得多，维多利亚港两岸的霓虹还未发展成后世那般炫目。他摸出西装内袋里的红玫瑰——依旧是那朵永不凋谢的假花，花瓣上沾着些许露珠，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任务完成度78%，珍珠灰女士心跳加速三次，最长持续9秒。"颜书鸿苦笑，这大概是他接过的最荒谬的任务。渡轮靠岸时，他看见码头灯柱上贴着的演唱会海报：梅艳芳红馆个唱，日期是下周五。海报一角己经卷起，在海风中轻轻颤动，像一只欲飞未飞的蝴蝶。
他伸手抚平那个角落，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程美琳不知何时也下了船，珍珠灰的旗袍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张纸条，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纸条上是她工整的字迹："利舞台后天见，带上你的《1988》。"墨迹未干，沾着淡淡的玉兰香。
颜书鸿抬头望向星空，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萨克斯声，吹奏的正是那首尚未问世的《东方之珠》。码头的醉汉嘟囔着西处张望："谁大半夜的吹萨克斯？"而颜书鸿只是将玫瑰别回胸前，白西装口袋里的系统界面无声闪烁：
"下一任务：在利舞台引发全场大合唱，奖励：1994年曲库预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