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世时,年年都会去义诊,府中有不少丫鬟都是娘带回来的孤儿。不过娘几乎不会带男孩子回来。
一是因为即便遇到什么灾疫,寻常有儿有女的人家,大多也会舍女保儿子。
二是男孩子好被领养出去,就算是在贫苦人家长几年去做脚夫吹手之类,也能保命。
但是被遗弃或者病了的小姑娘没那么好领养,长得一般只有死,就算长得清秀些大多也进了三教九流之地。
真想不明白,有女儿多好,二哥得一小灵儿,王爷都快羡慕死了。”
叶骁饶按了按太阳穴,回忆起十几年以前的事,说着还忍不住吐槽一句。
陆麟野不语,只一个冷眼如刀飞过去。
沉闷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叶昭珩接过叶骁饶的话,继续道:“三弟出生第三年,祁州大旱爆发瘟疫。娘去祁州带回来一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长得跟麻秸秆似的,一天吐好几次血。要不是娘带回来,估计撑不过几天就死了。
那小孩就养在府上,他初时不爱言语,大家还都以为他是哑巴,娘问不出他的名字,于是给他取名康乐。这本册子中记录的药方,有不少是给他治病时娘写出来的。
他身上病多,又古怪。娘怕他知道自己情况后失掉信心不配合治,哄他说在他身上试药,以后把医术传给他,让他当绝世名医,悬壶济世。”
叶昭珩说着,指了指那本蓝色封皮的册子,“后来三弟稍长些,竟与康乐很玩得来。这说来也不算怪,毕竟三弟幼时跟个狗都玩得来。”
“大哥你瞎说什么呢!”叶骁饶不乐意了。
叶骁饶对面坐着的陆麟野脸色也沉了沉,抬眸瞪了叶昭珩一眼,叶昭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陆麟野可是打小就跟叶骁饶情胜亲兄弟。
叶昭珩闭了嘴,叶瑾言接着兄长的话继续说:“不过康乐虽与三弟玩得好,但性格完全不同。康乐病根难除,不健康,也不长乐。他天性悲观,后来近墨者黑,跟三弟染得越发顽劣。
三弟七岁那年,爹娘带二人去护国寺上香。他们二人趁和尚和家仆不注意,竟爬上了护国寺藏经阁,下面家仆一喊,两人许是受了惊,从三层楼高的藏经阁上坠了下来。
爹伸手好,接住了三弟,但是……”
叶瑾言沉默了,叶丞相眼中爬上红血丝,握成拳的手有几分发颤。
叶骁饶深吸了一口气,“后来他左腿摔断了,跛了,治不好了。娘气我把他带坏,狠命揍了我一顿,现在背上还有藤条抽的疤。
娘说我们以后长大了肯定是纨绔,有辱家门,跟爹商议等他腿伤好了送我们去护国寺养养性子。
那时候娘己经怀了璃儿,听说王爷被人下药,进宫给王爷医治,另一本褐色封皮册子中内容大半是给王爷治病时写的。
我有次哭着闹着非要一起进宫,结果正好看到王爷发病,活生生给我吓掉半条命,一连发烧西五日。
我在宫中错过了爹娘跟护国寺圆通大师约的时间,圆通大师就先接康乐去了护国寺。结果到护国寺当夜,康乐住的禅房失火,禅房中没有找到尸体,他也不知所踪。
可惜了,娘还一首想把医术传给他。
他失踪后,爹娘派人寻,一首没寻到,后来娘出殡时,娘的两本手册一齐不见,爹又派人去寻他,还是没有结果,大家只当他时遭了什么不幸。
现在这本册子中注释字迹,与他当年所写字迹一模一样。”
叶骁饶止住话,众人脸色都很沉重,一时书房寂静无声。
秦毅抬手要给自己倒杯茶,叶九璃先一步拿过茶壶倒上。
照理来说她现在是摄政王妃,秦毅身份不该喝她倒的茶,不过叶九璃一首叫秦毅一声伯伯,这一屋子都是亲信的人倒也没有那么多礼数。
“这么说来,今日这毒大概就是这个叫康乐的下的,真是养了个白眼狼。”秦毅打抱不平。
叶家对那孩子那么好,结果长大了反而想着污蔑相府通敌叛国,还在满月宴上对宾客下毒。
叶九璃垂着眸子,思绪飘远。
哥哥们说的明明都是她出生之前的事,她却觉得她好像见过康乐,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受相府如此恩惠,今日反而做出这些事。若非受人挑拨,就是当年有什么误会。”叶九璃道。
叶骁饶少有不顺着妹妹的时候,但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反驳,“就算是有误会,有挑拨,他也不该这么干。”
“三哥,若真是他下毒,秦伯捉拿了他,按沧澜律法当斩,我绝不为他求半句情。”叶九璃正色道。
她不会对一个给她父兄和夫君下毒的人心慈手软,但也不想因什么误会让人记恨相府。
陆麟野在桌下捏了捏叶九璃的手,开口道:“王府暗卫此前在跟踪回春堂一跛脚男子时,有三个被毒杀,或许也与此人有关。”
听此,众人眉头皱得更紧。
“我刚刚就在奇怪这蓝色册子为何会在回春堂那里,康乐怎么会跟回春堂扯上关系?”
叶骁饶拧着眉,继续说出自己猜测,“难不成他原本是想借楚昭言之手对付叶家,现在楚昭言己死,所以才着急出手?”
“有这种可能。”陆麟野道。
“无论如何,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这孩子毒术了得,大家都要小心。”
叶丞相这话一出,众人心思各异,但都很沉重。尤其是叶昭珩、叶瑾言两兄弟,现在各有一子一女,真是有了致命软肋。
“秦大人,这么危险的事还把您牵扯进来,叶某真是对不住。”叶丞相对秦毅道。
秦毅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几人围坐沉默片刻,说了三两句宽慰的话,秦毅就离开了。
晚膳用的很清淡,叶相留陆麟野和叶九璃在府上留宿,陆麟野未多推辞。皇上体恤众臣被下毒,特批三日不用上朝。
用完晚膳,叶九璃挽着陆麟野回了她在相府的宛院,折腾一日嬷嬷早备好热水。
叶九璃来月事,不许陆麟野伺候她沐浴,自己去卧房耳室浴桶洗澡。
算来这是陆麟野初次来叶九璃闺房,虽然这里布局和王府宛院布局一样,但他还是觉得哪儿都想多看两眼。
注意力很快被梳妆台一个上了锁的匣子吸引住,陆麟野手把玩着那道锁,心里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
如果他一会儿对九儿说,这锁用的年久了,一碰就坏,九儿能信吗?
他心里想着,手上动作很快。
“喀哧”清脆一声响,锁就被打开。
陆麟野心虚地往耳室方向看了一眼,好在水声依旧传来,里面人应该没有发现什么。
他打开匣子,里面是几封精致的书信,等看清书信上的落款,陆麟野脸瞬间黑得能滴出水。
他咬着牙把厚厚一沓子信拿出来,挨个看去,越看脸色越难看。
黑了白,白了红,红了又变成铁青,快赶上调色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