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立于神龛前,手中红木匣子尚未温热。
耳边是男人声嘶力竭的乞求与女人压抑不住的悲声。
“心诚……”
她低声重复着那套麻木的台词。
似乎又重重磕了个头。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至外面再无其他人进来,她这才意识到,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至此,白姑眼底最后一丝兴味也消失了,皱了皱精致的鼻梁,却不是反感,更像是对这低效循环的烦躁。
“白姑。”
看到四周向她看来的眼神,白姑缓缓清醒了一些,双手背起相对做莲花状,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慈莲绽兮,秽土生香!”
见到她开头,其他女子这才纷纷抬手做出一样的手势,声音曼妙的跟着唱和道:“慈莲绽兮,秽土生香!”
“苦海无岸,唯吾承殇!”
“众生垢秽,塑吾真形!”
“唾弃长生者!”
“永溺臊雾乡!”
“捂耳!”
“噤声!”
“遮目!”
“慈姑嫲嫲纳汝皮囊!”
一曲唱罢,白姑挥了挥手,其他的女子连忙走到一旁的衣柜旁,毫不避讳的脱下身上的衣服,那白纱飘飘荡荡的落至脚下,露出赤条条的肉身。
紧接着便打开衣柜,沉默的换起衣裳来。
卸下了装神弄鬼的圣女神婆伪装,她们重新恢复了各自的身份,或是青春靓丽的大学生,或是衣着朴素的家庭主妇,亦或是英姿飒爽的女健身教练……
就这样,不发一言的从这苍白圣洁的房间内退了出去,重新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中。
唯有白姑静静的还站在圣母神龛前,对着神龛敬了柱香,然后虔诚的拜了三拜,这才换上一套职业短西装走出门去,来到了地下车库。
随着车子发动,沿着灯火通明的城市转了两圈,她这才到达了目的地——
一座偏僻居民楼内,不起眼的女性SPA会馆。
走进会馆。
还不等她开口,便已经有一名她相熟的技师微笑前来:“白小琳,这次你有点晚了,跟我来吧,那位已经等候多时了……”
白姑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熟悉这流程的,于是便任凭对方带着自己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部电梯前,原本只有三层的电梯,在对方刷过卡后,数显板上缓缓浮现出了-2字样。
随着电梯不断沉降,带来一抹诡异的失重感。
片刻后一声叮鸣。
冰冷的金属大门再次打开,显露出眼前一条长长的,铺着冰凉如水的白玉石的走廊。
光是看一眼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凉意,四周的白玉石光可鉴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冷香,有一种近乎凝固的,非人间的洁净感。
无论她来过多少次了。
还是会被眼前的情景一眼所惊艳到。
在那名技师的微笑中,白姑走出电梯,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孝敬”,双手恭敬虚捧,脚步放得极轻。
近乎是踮着脚尖,穿过了那条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扇巨大的,不染纤尘的拱形门,门内蒸腾出氤氲的白色雾气,带着浓郁的药草香气和一种更纯粹的,仿佛冰雪消融般的冷冽气息。
白姑深吸一口气。
这一刻,她脸上所有的市侩、刻薄、不耐烦都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比在神龛前表演时更加深沉,近乎凝固的虔诚。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得惊人的浴池占据了整个空间……
池壁,池底,乃至整个房间的穹顶和四壁,全是由一种温润、细腻、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纯白玉石砌成,光洁得没有一丝接缝,仿佛天然生成!
池水并非普通的水,而是一种浓稠如融化的羊脂白玉,却又澄澈无比的乳白色液体。
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凝固的速度翻涌着,每一次微小的起伏都带起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奇异药草与冰雪气息的冷香。
这香气钻入鼻腔,带着一种非人间的洁净感,仿佛能洗涤灵魂,却又冰冷刺骨。
浓得化不开的白色水汽,如同实质的、带着重量的丝绸帷幔,在池面上翻滚、缭绕、蒸腾,将池子中心那个身影严严实实地包裹,只留下一个极其模糊的、背对着门口的轮廓。
那背影端坐于池水中央,仿佛白玉雕成的神像。
赤裸的肩背线条流畅,肌肤在乳白色的水汽和池水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非人的莹白光泽,没有一丝瑕疵,细腻得仿佛连最微小的尘埃都无法附着,完美得令人窒息。
乌黑如墨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下来,蜿蜒在光滑的肩头和浮着药液的池面上,像一匹上好的黑色绸缎。
唯一打破这极致圣洁画面的,是那背影左肩的位置。
本该是手臂延伸的地方,此刻却空空荡荡!
一道狰狞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暗金色光芒的断口,如同被最粗暴的力量撕扯后,又用熔化的金汁强行封堵!
断口处没有鲜血淋漓,只有一种凝固的、焦灼的暗金与深红混杂的色泽,如同冷却的火山熔岩……
“慈姑嫲嫲……”
白姑的声音掐得又细又轻柔,带着十二万分的敬畏,仿佛怕惊扰了池中圣灵,她不敢抬头:“今日收获颇丰,前几天提过的那个富商,资产也找人收齐了,所有钱财都如计划中那样转手过多笔,最后汇入了这张不记名的银行卡中。”
池中那完美的背影没有立刻回应。
只有池水那几乎凝滞的翻涌声,白姑低着头,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良久,一个声音才从白雾中心传来。
空灵。
飘渺。
如同雪山之巅融化的冰泉滴落玉盘,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躁动的温暖力量,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尘埃。
然而,在这圣洁空灵之下,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漠然:“凡俗银钱不过是小事,还记得我最初怎么跟你们说的吗?”
听到那声音,白姑瞬间打了个激灵,忙不迭道:“记得,您说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的目的不是挣多少钱,凡俗的钱财对我们毫无意义,重要的是将您的‘法’讲给更多人,为您寻找更多的香火滋养,所以传教一定要隐蔽。”
“多年来,我一直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事,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格外隐蔽,一刻都不敢忘。”
“哗啦……”
紧接着像是一阵流水涌动的声音,有人从水中起身,赤脚踩在白玉砖上,来到了她的面前。
白姑不敢抬头,看到了那双脚的一瞬间,内心便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感慨——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无暇的造物?!
随意地,带着一种神祇般的慵懒,微微屈起。
足踝纤细得惊人,线条流畅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打磨出的曲线。
足弓的弧度是惊心动魄的完美,像一张绷紧的、蓄满无形力量的玉弓,带着一种既脆弱又蕴含毁灭感的矛盾美感。
足背莹白胜雪,细腻得仿佛连最细微的尘埃都无法附着,皮肤下隐隐透出极淡的青络。
五根足趾,修长,圆润,排列得一丝不苟。
足趾的末端,带着一种新生的,近乎稚嫩的淡粉色,如同初绽的莲花瓣尖。
只是一眼,便让人疯狂心动。
就这一眼,白姑都感觉自个儿魂儿都飞了,一股子邪火混着顶礼膜拜的冲动,直冲天灵盖!
她也是个女人,然而这会儿子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扑上去,捧起这双脚丫子,把脸埋进去,舔!亲!当祖宗供起来!
一时间,这念头野得跟脱缰的疯狗似的,差点把她那点理智啃得渣都不剩!
紧接着,一沓照片从空中落下,沉闷的砸在她的眼前。
“你很不错,可惜,还是不够谨慎……”
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这女人是档案署的卧底,你那处莲池已经被档案署的人发现了,直接舍了吧。”
白姑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顿时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应声。
“不过。”
白姑颤抖着头颅,只感觉一只纤纤玉手轻柔地抚在了自己的头顶,那无悲无喜的声音似乎浮现出一丝抚慰人心的空灵,甚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慈悲:“这些年来你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舍弃你的,明天开始你便贴身随我修行,成为我圣母香会第三十六位圣母。”
“还有你父母,你不是一直想让他们重生降临在这世间么?”
白姑眼神盈盈迷茫,被那暖玉似的素手托住脸颊轻轻抬起,正对上一张足以让任何凡俗生灵瞬间失魂,本能地想要顶礼膜拜的脸。
在那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无穷无尽,细密繁复层层叠叠莲花花瓣般的暗金色纹路在缓缓旋转……生灭……重组……
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仿佛要将注视者的魂魄都吸入那永恒的漩涡之中。
高耸如玉峰般的鼻梁下,那抹动人心魄的红艳微微勾起,抚慰人心的声音仿佛要刻入灵魂:“你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