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惊浪
糖霜佛塔在海雾中若隐若现时,柳随风尝到了海风的咸腥。他攥着塔尖取下的优昙婆罗糖葫芦,掌心金鳞与糖衣共鸣震颤——三百粒山楂竟化作海图,星芒标注处正是东海尽头。
"施主,这船可经不起弱水浪。"
老船工的烟斗在夜色中明灭,舷板上新刻的镇海符泛着蓝光。柳随风凝视着手中罗盘,盘中金鳞正指向雾中巨影:九座青铜巨礁破海而立,礁石纹路与青城山地脉如出一辙。
惊雷劈落刹那,他看清那根本不是礁石——是九尊顶天立地的药师佛铜像!佛掌托着的青铜鼎中,弱水翻涌如沸,鼎身梵文竟是倒写的《药师琉璃经》。
"蓬莱仙岛...竟是药鼎!"柳随风剑指捏诀,鎏金甲胄残片在雨中重聚。船公突然狂笑撕下面皮,露出布满鳞纹的脸:"三百年了,总算等到药引上门!"
海浪炸起千丈,弱水中升起十二尊青铜傀儡。每尊傀儡心口都嵌着青城弟子的本命玉蝉,蝉翼扇动间,柳随风的鎏金甲开始反噬,甲缝渗出带着糖霜的血。
"叮——"
优昙婆罗糖葫芦突然自鸣。柳随风忍痛将糖粒弹入弱水,海面瞬间冻结成镜。镜中映出骇人真相:九尊药师佛的莲花座下,无数青铜棺随波沉浮,棺中躺着的正是历代圣女!
"林沉舟,你还要藏到何时!"柳随风挥剑斩向船公。剑气触及鳞甲的瞬间,佛掌中的青铜鼎突然倾倒,弱水裹着三百颗骷髅头倾泻而下——每个骷髅的天灵盖都刻着"甜"字。
船公的鳞片在雨中疯长,化作蛟龙之躯:"好徒儿,当年你剜鳞相救时,可曾想过这片海都是药汤?"龙爪拍碎船舷,弱水触肤即腐,"你才是最好的药引啊!"
柳随风踏浪疾退,糖葫芦突然炸开。优昙婆罗花瓣裹住腐肉,在伤口处催生出珊瑚般的金骨。他忽然明悟:鎏金甲并非医者圣物,而是林沉舟用圣女金鳞炼制的——活体药鼎!
九霄传来梵音轰鸣。真正的蓬莱仙岛破雾而出,岛上桃树皆生人面,枝头挂着琉璃糖葫芦。柳随风金骨暴涨,徒手撕开蛟龙逆鳞,却在鳞下看见阿昙沉睡的容颜。
"师姐等你好久了。"林沉舟的声音自龙首传出,"当年她将半颗心藏入糖霜,不就是为了今日......"
弱水突然倒流,青铜棺群腾空列阵。柳随风金骨尽碎前,最后瞥见药师佛眼角落下一滴糖泪——那泪珠里沉浮的,正是七岁阿昙递出糖葫芦的永恒瞬间。
优昙婆罗花的甜香混着血腥味冲入鼻腔时,柳随风被蛟龙利爪按进青铜鼎。沸腾的弱水灼穿金骨,他看见自己的血肉在药汤中翻涌重组——每一块碎肉都生出玉蝉翅膀,朝着九尊药师佛飞去。
"这才是完整的药引!"蛟龙吐息掀起腥风,林沉舟的声音裹着雷霆,"你以为鎏金甲是医者圣物?那是用来锁住你魂灵的丹炉!"
柳随风挣扎着抓住鼎沿,掌心触到梵文凸痕。原本倒写的《药师琉璃经》在弱水浸泡下,竟显出血色正楷——"愿渡众生苦"西字刺得他双目生疼。鼎中药液突然逆流,裹着他撞向中央药师佛的眉心。
佛目绽裂的刹那,柳随风堕入虚空。十万青铜棺在身侧漂浮,每具棺椁都映着不同时空:建元十七年冷宫井底,真正的阿昙被青松道人掐住咽喉;漠北血泉边,自己剜鳞时林沉舟眼底闪过的悲悯;最后是此刻,蓬莱仙岛的桃树正将根系刺入圣女金鳞......
"师姐...一首都在这里?"柳随风的金骨突然发出梵音。他徒手撕开虚空,抓住一具青铜棺——棺中圣女心口插着的不是糖晶剑,而是半截优昙婆罗花枝。
蛟龙的咆哮穿透时空:"蠢货!那些残魂不过是药渣!"龙尾扫碎数十青铜棺,弱水化作锁链缠住柳随风脖颈。忽然有琴音自海底升起,盲眼琴师的虚影踏浪而来,九弦琴上跳动着阿昙的残魂。
"无涯海要的可不是长生药。"琴师指尖挑断三根琴弦,蓬莱仙岛突然地动山摇,"我们要的是这十万冤魂炼成的——弑佛刃!"
药师佛铜像齐声悲鸣,佛掌中的青铜鼎应声炸裂。柳随风借着冲击波挣脱锁链,金骨插入中央佛目。佛泪如洪流倾泻,泪珠中浮现出惊人画面:三百年前,林沉舟跪在无涯海祭坛,将圣女真心炼入琴弦!
"师父...你才是弑佛刃的器灵!"柳随风金骨暴涨,佛泪凝成降魔杵。盲眼琴师的面具应声碎裂,露出的赫然是林沉舟年轻时的容颜。
蛟龙突然自断一爪,龙血染红弱水:"好徒儿,且看这最后一味药!"血水中浮起十万颗骷髅头,每颗头骨的天灵盖都飞出金蝶,蝶群在空中拼成阿昙的笑脸。
柳随风的降魔杵悬在半空。阿昙幻影轻触他眉心,金骨寸寸龟裂处绽出优昙婆罗花:"傻师弟,糖霜是裹着蜜的刀,医者...本就是一味药啊。"
佛泣声震碎九霄。当降魔杵刺穿林沉舟心口时,十万青铜棺同时开启。圣女残魂化作金粉修补佛身,蓬莱仙岛在晨光中分崩离析——九尊药师佛沉入海底处,升起座由糖霜和佛骨堆砌的孤塔,塔尖挂着串沾血的糖葫芦,在咸涩海风中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