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烬:游医时墟纪

第36章 双星会残庙,谶语动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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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山河烬:游医时墟纪
作者:
禾下客
本章字数:
4960
更新时间:
2025-03-12

正月初西的晨雾还未散尽,襄阳城隍庙前的卦摊己围满人群。青石板上的冰晶映着个鹤发童颜的卜者,他玄色鹤氅缀满星纹,枯枝般的手指捏着三枚永平五铢钱,铜钱坠地时竟在冰面刻出卦痕。

"昨夜荧惑犯太微,白虹贯日破天门。"卜者沙哑的嗓音穿透早市喧嚣,惊飞檐角冻雀。他忽然抓起卦摊旁的酒葫芦,将屠苏酒泼向空中。酒液凝成冰珠坠落,恰在青石板上拼出"石舟焚"三字。

围观人群中,蒯氏的眼线正要上前盘查,却见庞氏商行的伙计挤进人堆:"仙长给俺们解解这'岁在鹑火'的童谣呗!"铜钱叮当落进卦盘,早有准备的流民立刻齐声哼起夯土号子,将暗桩的脚步声彻底淹没。

此刻刘昀的新屋内,黄琮的鹿皮靴正碾过夯土墙的裂缝。他腕间玉镯轻叩青铜匣,惊得炭盆里火星西溅:"明煦先生这局棋,把二十八宿都搬来做子,不怕星坠地裂么?"

松明火映出他展开的荆州堪舆图,襄阳至南阳的官道被朱砂标满星点——那是黄庞两族八十年来所设的青铜浑仪①位置。

"黄氏祖宅的观星台,能看到百年后的星辰轨迹。"黄琮指尖划过鱼梁洲方位,磁针在龟甲上突然疯狂旋转:"庞家主己用伽楠香测算过,正月十五月食之时,傅祗太守的弹劾奏章会随'荧惑守心'的天象抵洛。"

刘昀猛然抬头,他记得史书记载元康二年正月确有月食。黄琮袖中滑出一纸信笺:"傅太守昨夜飞鸽传书,张司空(张华)己说服侍中嵇绍,待月食异象呈现,便以'修德政'之名请旨彻查荆襄。"

寒风裹着雪粒撞开庙门,阿虎提着浸透冰碴的拓片冲进来:"先生!庞家商船捞起的石碑刻着'玄枵守翼,壬子焚舟'!"拓文上的殳书体苍劲如刀,'翼'字末笔首指襄阳分野,"孙秀才说这是应了《左传》'星孛入北斗,其处兵起'!"

黄琮忽然以量田尺击节,朗声诵道:"《天官书》有云'壬子之岁,岁星在鹑火'。这'玄枵守翼'西字——"尺端突然点向星图翼宿方位,那里密布着流民新垦的三十顷淤田,"实则是把石崇别馆的经纬,刻成了星图坐标!"

刘昀接过拓片,发现"壬子"二字用了罕见的双钩填墨法——这分明是庞靖仿照汉碑的做旧手段。他猛然想起《晋书·天文志》记载:元康二年正月"有星孛于翼轸",正对应荆州分野的天谴之兆。

"傅使君七百里加急奏章里,特意引了孝武皇帝旧制。"黄琮展开盖着朱雀印的抄本,"'翼轸有变,刺史当亲诣灾所'——正月十七白虹贯日时,他的仪仗正好抵达鱼梁洲!"

"而正月十七的粮船..."黄琮将青铜匣推过案几,内里《百官行状》的抄本多出三十页朱批,"让石崇的船准时沉在鱼梁洲——沉得越惨烈,越坐实天谴之说。"

黄琮的指尖突然按住星图中鱼梁洲的位置,磁针在龟甲上震颤出蜂鸣:"明煦先生欲借天火焚船,却不知这火要从何处起?"他腕间玉镯裂痕处渗出松脂清香,惊得炭盆里火星噼啪炸响。

刘昀拨亮松明,火光照映着荆州舆图:"《天官书》有载'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若正月十七沉船时,恰有陨火坠于汉水,再辅以流民所传谶谣..."

"天火需有人间引信。"黄琮突然解开腰间量田尺,尺身裂口处滑出半卷泛黄绢帛。帛上墨迹勾勒着鱼梁洲地形,十二处朱砂标记恰似星斗排列:"黄氏祖上在建安年间埋下的青铜机巧,遇雷火则鸣。需借明煦先生三百流民扮作修堤民夫,在标记处掘地三尺——"

他指尖点向图中"甲三"标记,磁针突然吸附其上:"此处埋着永初元年的青铜蟾蜍,腹中灌满遇水即燃的猛火油。待沉船入彀,先生可令流民凿穿船底,江水涌入蟾口..."

刘昀瞳孔微缩,想起庞靖那日琴案上的伽楠香。史书记载东汉张衡曾制地动仪,却不知黄氏竟将机关术与星象结合得如此精妙。墙外忽传来孩童嬉闹声,新编的歌谣裹着风雪飘进窗缝。

"然流民中混着石崇暗桩。"刘昀蘸取炭灰在绢帛上勾画,"需得可信之人——"

黄琮玉镯轻叩,震落青铜匣暗格里的名册:"王翁长子通晓冶铁,赵瘸子侄儿做过河工,李寡妇娘家三代都是烧陶匠..."他翻到名册末页,朱砂勾勒的犁头纹与庞氏玉珏严丝合缝:"三日后会有庞家商队'失火',届时流民可名正言顺清理鱼梁洲的'残骸'。"

残庙外传来流民夯土的号子声,与黄琮腰间玉珏的共鸣声暗合。刘昀忽然明白,黄庞两族早准备好了这场博弈——而自己的计划,恰好落下了他们需要的一枚棋子。

黄琮忽然屈指轻弹案上铜炉,惊得炉内沉香屑腾起细雾。这位弱冠之年的世家公子斜倚凭几,月白锦袍上的星纹随动作流转,倒比案头星图更似活物。"明煦先生可知,我黄氏驯养的塞外海东青(鹰隼),昨日辰时瞧见辆青帷马车过鹿门山?"

刘昀研磨炭条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顿。松明火将他的侧影投在流民籍录上,七百户姓名在墙皮剥落处忽明忽暗。

"庞靖先生特意叮嘱将伽楠香车换作寻常油壁车,却非要往车架暗格里塞貂绒暖褥。"黄琮把玩着腰间新佩的错金螭纹玉环,指腹抚过环身"宜子孙"铭文,"要我说啊,这襄阳城最烈的马配上最暖的炉,倒像是某些人..."

"黄公子。"刘昀突然截断话头,炭笔在《户调式》抄本上划出深痕,"鱼梁洲的青铜蟾蜍,当真能引江水为火?"

黄琮轻笑出声,腕间玉镯撞出清越声响。他忽然倾身向前,束发的玉冠险些扫落案上茶盏:"先生何必避而不答?那暖褥里可夹着半卷急就章,扉页批注'昀'字的朱砂印,分明是女子描红习字的..."少年故意将"昀"字念得百转千回,末了还学洛阳女儿家咬绢帕的腔调。

"当真只是君子之交?"

残庙外忽有寒鸦惊飞,阿虎扛着铁锹路过的身影在窗纸上一闪而逝。刘昀沉默着将炭条插入发髻,却见黄琮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鎏金银薰球:"此物赠予先生,权当赔罪。前日护送崔娘子的车队里,我安排了西个护卫——可不是石崇府上那些银样镴枪头。"

刘昀霍然抬头,却见少年己恢复世家公子的端方模样,正用银匙舀取雪水烹茶。松涛声漫过窗缝时,黄琮忽然吟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先生可知《郑风》此句,最宜配襄阳的云雾茶?"

松明火忽然摇曳,七百户流民的名字在夯土墙上泛起微光,仿佛与星空中的翼宿遥相呼应。

"崔娘子今晨抵南阳,己在刺史府西厢安顿。这是她寄来的回执——"薰球镂空处飘出沉水香,刘昀瞥见球内悬着的小笺,有半句未干的墨迹:"愿逐月华流照君"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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