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庙内的黑暗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一个流民的心头。刘昀站在阴影中，目光扫过那些枯瘦的面孔，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知道，若再不采取行动，这些流民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阿蘅。"他轻拽身侧女子素色襦裙，"若再寻不得裹腹之物，此间三十七口怕是难见春晖。"
崔蘅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先生，可有主意？”
刘昀沉吟片刻，脑海中迅速翻阅着《救荒本草》①的内容。作为穿越者，他深知这本明代著作中记载了许多可食用的野生植物，虽然时代不同，但许多植物在西晋时期依然存在。他低声对崔蘅道：“霜降时节，虽万物凋零，但仍有一些植物可以食用。我们得带他们去找。”
崔蘅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先生知道哪里有？”
刘昀点头，随即转身对那少年低声道：“小兄弟，你可了解附近地形？尤其是水边的芦苇丛和荒地。”
少年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警惕，但看到刘昀温和的目光，还是低声答道：“我叫阿虎。”
刘昀微微一笑：“阿虎，你可了解附近地形？”
阿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此处往东五里确实有芦苇荡,只是...”少年咽了咽唾沫，喉结在细颈上滑动，"官府的粥棚就扎在渡口，日日飘着米香，可那木勺舀起的，分明是照得见人影的清水！前日王婶讨得半碗，数出七粒粟米，倒有三粒是砂石。"
"岂有此理！"崔蘅广袖拂过积尘的香案，惊起梁间栖鸦，"朝廷拨的赈济粮..."
"都被郡守换了陈年麸糠。"阿虎冷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上月运粮车过漳水桥，我亲眼见押车的往麻袋里掺河沙。"
刘昀握住那半枚玉圭，温润触感稍抑胸中愤懑。他望向窗外，见寒星坠在护城河面，忽忆起考古队曾在沮漳河畔发掘出西晋量器，那青铜斛内壁还嵌着黍粒。千年风沙吹过，饥馑却如附骨之疽。
他转头看向庙内那些枯瘦的流民，心中却涌起一阵挣扎。若是他此时离开，流民恐怕朝不保夕。崔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声问道：“先生，怎么了？”
刘昀沉默片刻，低声道：“阿蘅，昨天我问你可愿跟我走。但若我走了，这些人怎么办？”
崔蘅抚过他的掌心，柔声道：“无论先生去哪，阿蘅都跟着先生。但这些人......他们也需要先生。”
刘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矛盾，对阿虎道：“阿虎，明找些鹅卵石曝晒，之后放在你娘腋下与腹股沟，此法虽不能根治，但也是救急之法。
“之后你先带我找到芦苇丛和荒地，找些果腹之物，至少让他们撑过这几天。”
翌日清晨，阿虎带着刘昀和崔蘅悄悄离开庙宇。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朝霞洒在霜冻的地面上，却映出一片惨白。
刘昀在芦苇丛中搜寻，脑海中疯狂翻找着《救荒本草》的内容。他知道，霜降时节虽万物凋零，但总归还有一些耐寒的植物可以食用，而这些植物可能在这个时代并未被流民们认识。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株低矮的植被。那植物的叶片呈羽状分裂，茎秆纤细，顶端还挂着几颗小小的果实。刘昀蹲下身，仔细查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这是‘地肤子’，”他低声对崔蘅和阿虎解释道，“它的嫩叶可以煮食，果实晒干后还能入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阿虎有些疑惑地看着那株植物：“先生，这东西......真的能吃吗？我们以前从没试过。”
刘昀点点头：“放心，虽然确实不好吃，但足以充饥。而且地肤子耐寒，霜降后依然能找到，对于伤寒病症也有疗效。”
阿虎瞪大眼，忽扑通跪地："求先生救救我们！"
刘昀忙搀起少年，心情却有些复杂。他知道，这些知识来自数百年后的《救荒本草》，而在这个时代，这些植物可能还未被广泛利用。他继续在芦苇丛中搜寻，很快又发现了几株叶片肥厚、茎秆粗壮的植物。
“这是‘牛蒡’②，”刘昀指着那植物道，“它的根茎可以挖出来煮食，虽然口感不好，但确实可以吃。只是挖起来有些费力。”
阿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先生，这东西老人都叫他‘恶实’，从没想过能吃。”
刘昀点点头：“牛蒡的根茎深埋地下，挖起来确实不容易，但能找到一些，也能熬三日糜粥。”
崔蘅看着刘昀，眼中满是钦佩：“先生，你懂得真多。”
刘昀心中一阵苦涩，他知道这些知识并非来自这个时代，而是他作为穿越者的优势。然而，眼前的流民们正处在生死边缘，他必须想尽办法让他们活下去。
三人继续在芦苇丛中搜寻，刘昀又找到了一些陶土，“阿虎，这些土你用水调后喂给你娘，可以缓解伤寒的腹痛症状。再取一些柳树皮煮水③，喂给其他伤寒病人。”
阿虎抱着采摘的野菜，眼中满是感激：“先生，您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刘昀摇摇头，低声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要想真正活下去，还得另想办法。”
崔蘅看着刘昀，轻声问道：“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刘昀沉吟片刻，若是能找那处坞堡遗址，或许能找到回到现代的方法，也或许，能带这些流民一起回去。
他望向蜷缩在庙角的流民们，那个用陶罐喂婴孩的妇人正在嚼碎牛蒡根。若那里真有时空隧道，三十七个生命就能摆脱这个"人相食"的炼狱。现代社会的抗生素能治愈疫病，救济站也足以让他们熬过寒冬。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对阿虎道：“阿虎，你可了解漳水④地形？那附近可有坞堡？”
阿虎点点头：“沿着漳水上游走，大约十里地，就能看到一座废弃的坞堡。村里老人都唤作“黑石堡”，据说那里白日见墙，夜半无踪，没人敢靠近。”
刘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好，明天一早，我们先去那里。”
霜降后的夜晚，寒意愈发深重。护城河畔的芦苇丛在冷风中瑟瑟作响，霜华凝结，宛如一层薄纱覆在枯黄的苇叶上，映着清冷的月光，泛出点点银辉。远处传来几声孤雁的哀鸣，划破寂静的夜空，更添几分凄凉。
刘昀站在庙宇门前，抬头望向天际。夜空如墨，星辰稀疏，唯有北斗高悬，冷冷地俯瞰着这片饱经苦难的大地。寒风掠过他的衣襟，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目光终于坚定。
远处的芦苇丛中，几点星火闪烁，仿佛在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