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沉闷,豪绅都吓了一跳,好多人几乎吓死。
那个流口水的胡岱山更是倒霉透顶,他吐了口水后,不仅没有来得及溜走,还挨着,离得特别近。只听砰,一声枪响。胡岱山吓得喊了一声“哎呀,妈呀”。
不知道咋日怪的,胡岱山两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尿了一地,居然晕死过去了。
顾敬之把手一挥说,赶紧救,又叹口气说,你们呀也不看是什么时候,是找事的时候吗?统统滚蛋!统统滚蛋!
石虎忙着,赶紧抱着杨晋阶出门救治去了。
豪绅们听县长这么一说,还待着干啥?不走就是不识趣,于是,叹口气,陆续走了。
此时,胡岱山也被人背走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顾敬之、石生财俩人。
石生财扭头看那些远去的背影,立即半跪说,大哥,责任在我,罚我吧?
顾敬之斜眼,鼻子冷哼说,你有错吗?错误不都是杨晋阶背着吗?
石生财一听,如五雷轰顶,又似顺头泼了一瓢凉水,于是,站起来从腰里掏出盒子炮说,我辜负了先生——上级介绍的那位——的栽培,也辜负了兄长您的信任,鄙人乃行伍出身,那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石生财这般说,好像是狠话,但是,行动却很迟缓,一边说,一边摸着腰间的盒子炮,好像使多大劲儿拔不出来一样,好长时间过去了,他还在那,就是不行动。
顾敬之呢,眼睛眯细着,如同针尖那般小,嘴唇微动,似乎在嘲笑,相互对视着,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对视着。
石生财感到骑虎难下,还想说什么,就在此时,顾敬之慢慢扭过头,拿起文明棍指着说,死吧,我看着你开枪,开枪呀!
石生财泪水滂沱,此时,再也不矜持,一下子跪在地上说,团总,县长,你就惩罚我吧,都是我指挥不当,导致这次失败呀。
顾敬之理都没有理他,坐在这里,眼睛看着天花板,就这样看着,嘴唇微微翘着。
气氛又忽然冷下来了,好像落针可闻,石生财真是羞愧难当,要是有地缝,一头就能钻进去,可是,没有地缝,而且,只有他和顾敬之两人。
对,只有顾敬之和自己两人,是在武汉一个酒馆里,一张条桌子,顾敬之拍着自己的后背说,兄台,你再喝一杯,我们俩就算扯平了。
啥意思?我还能多吃多占不成?
不就是一杯小酒吗?这般没气量,哎,兄台呀,人生当中,不可能走的都是首路,弯弯曲曲,才是本真呀,顾敬之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你这肩膀,假设只能挑一百斤,让你挑二百斤,能行吗?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呀。
可是兄台,一个人没有骨气,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看,这就是你的错误了,顾敬之说,一个人,为什么叫一个人,是因为他活着。活着的时候,他的形体是一个人的形体,如果他变成了猪,变成了鸡鸭,那么,他还有骨气吗?就是勇敢地去赴死,那么,又有何意义呢?你能记住那只猪,很有骨气赴死的那只猪吗?
你他妈的就是诡辩,石生财说,我们说的是人,不是猪,也不是鸡鸭,你这不是偷换概念吗?
哎,兄台,这就是你的不太对了,顾敬之说,在这个地球上,万事万物,按说都是平等的,可是,为何人成为万物之灵长?是因为拳头子。是人类一拳一拳打出来的,把其他动物都打趴下了,打得没有脾气了,人才是灵长;如果打不赢,那么人类就是小弟,还谈什么灵长?
哎,我是说不赢你兄台,石生财说,我们是军人,在学校里学的就是气节,要有军人的气节,宁可战死,也不投降。
你看你,要是这样去认识问题,能不对吗?对,顾敬之说,但是,那种说教是啥?是让人家那样做的,为谁好?是为你好的,懂吗?
你这不是双标吗?
这咋叫双标呢?顾敬之说,读死书,本身就不如不读书;要是死读书,那就是有害了。多少仁人志士,头可断血可流,什么精神不能丢,到头来,说你是文天祥,他是文天祥,但是,对文来说,有啥用?再说了,文天祥这三个字,还不是起的名字而己吗?我问你,谁是文天祥,你知道吗?
哑了,哑了,石生财心想,也就是那次喝酒,自己不服顾敬之的理论,一气之下投到军队里,多年过去了,搞成什么样子?回头又来找顾敬之,可是,这个家伙,哎,真是服了!
这么想,石生财哭哭啼啼说,老同学,还是你高明呀,你说的对呀,我不该好高骛远,吃了亏,让民团遭受如此大的损失,是杀是剐,任听君便!
说罢,石生财磕头如捣蒜。
顾敬之赶紧上前,拉起石生财说,哎,喊老同学,我爱听,说明你还没有变呀,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学生,我可比你大哟,你还一口一个兄台喊着,听着舒坦,就是因为兄台俩字,骗吃骗喝,让你破费呢。
空气立即缓和下来了,石生财也不再害怕,更不再拘谨了,坐下来,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兄台,我不是向你示威,我是真的认识到,自己能力不够呀,哎,谁知道变数这般大呢。
不是变数问题,顾敬之说,你生长在大别山,可是,你家却住在麻城县城里面,按说,你也是公子哥,不知道大别山的复杂,顾敬之说,又加之,你读的书,多是,哎,不多说了,可是,你也参加了正规军,咋没有得到教训呢?
兄台,你教训的对呀,石生财说,还是这个出了问题,他指着自己的脑壳说,一心想建功立业,可是,没有算到这般曲折,哎,想起来就不想活了,真的,但是,把为兄的部队搞得这般苦,我不忍心呀。死不瞑目呀。
哎,顾敬之想了想说,事情到此,后悔有什么用?
是是是,石生财赶紧接过来说,我马上电告南京,一切罪过我都担过来,只是……
哎,有何用处?顾敬之说,实力,才是根本,民团,只剩下不足百人,要是麻城那边与红三十二师取得联系,乘胜来打县城,咋办?还有,我是打败仗的,虽是县长,以后威信可就难提高了。你没有看到,那些土豪绅士,一个一个眼睛瞪着,还不是想把我吃了吗?
明白,明白,我们损失这般大,上面一定支持的,还有,我一定跟那个人说透彻,能给你南五县剿总司令谋划实在,最好不过,石生财说,给编制,给钱,还要给枪,对吗?
回去吧,休息休息,你也太劳累了,顾敬之轻描淡写地说,你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看看,就是这么轻飘飘的,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云淡风轻就把事情处理好了,这就是顾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