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绦录

第7章 立秋·云衣坊 织霞为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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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星绦录
作者:
星缘月挂紫
本章字数:
8020
更新时间:
2025-06-17

天孙织就星官缚,寿衣恰合故人身

寅时的天空泛着病态的鱼肚白,云锦栈道像一条垂死的白龙,蜿蜒盘旋在万丈深渊之上。栈道由千年阴沉木打造,每块木板都刻着残缺的星图,此刻在晨雾中发出"吱嘎"的呻吟。晏空青每走一步,脚下的星图就亮起微光,与他锁骨下的《逍遥游》反文相互呼应。那些反文字符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皮肤下不安地游走,每次灼烧都会在周围泛起细小的星芒,如同伤口渗出的血珠。

白寄真走在前面三步之遥,裙摆上仅存的三处星图忽明忽暗,像是风中的残烛。这三颗星辰排列成倒三角,正是紫微垣中"天牢"星官的位置。星光照亮了栈道两侧悬浮的丝线——那些根本不是普通丝线,而是凝固的星神呼吸轨迹。每缕"丝线"都泛着幽蓝的微光,内部可见星河流动的幻象,仔细看去,其中还漂浮着无数微缩的星宫建筑。

晏空青的星骸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与栈道丝线完全吻合的螺旋纹路。他抬起手臂,发现纹路正在重组,逐渐形成一幅完整的星宿图——正是昨夜在焚书窟见过的"蜉"之图腾。

"别碰那些丝线。"白寄真突然驻足,指尖悬在一缕特别明亮的"丝线"上方三寸处,"这是天孙织布时用的经线,每一缕都连着一位星官的命格。"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的雾气为之一滞。那缕丝线突然主动缠绕上她的手指,在她无名指根部烙下一个北斗形状的印记,第七颗星的位置正在渗出银白色的液体。

晏空青注意到栈道扶手上结着厚厚的蛛网,但蛛丝却是金色的,每根都串着七颗米粒大小的骷髅头骨。这些头骨的眼窝中跳动着磷火,随着他们的经过而转动。

"云衣坊的织女,是最后一代天孙。"白寄真用度厄针挑断一缕缠上脚踝的金丝,断裂处溅出的不是血,而是闪烁的星尘,"她们把星坠的预言都织进了霞帔。"她突然指向栈道尽头,"听,织机声。"

诡异的机杼声穿透浓雾传来,韵律古怪得像某种加密的摩斯密码。仔细分辨,那节奏竟与晏空青的心跳逐渐同步:三快一慢,正好对应他锁骨下反文闪烁的频率。随着距离缩短,他右臂的星骸化程度不断加深,皮肤下的星光开始沿着新生的纹路奔涌,在肘关节处形成一个完美的星璇。

栈道突然剧烈摇晃,左侧的木板接连塌陷。在深渊之下,晏空青瞥见无数悬浮的水晶棺,每具棺中都蜷缩着一个身穿星官服饰的身影。他们的发丝与棺木上方垂下的金丝相连,如同纵的提线木偶。

卯时正,织机房

推开雕满星轨的檀木门时,门环上的椒图兽首突然睁开玉石眼睛。三百张织机同时停止运转,机杼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晏空青的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所有织女齐刷刷转头——她们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那些星云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最前排的织女眼中是赤红如血的"荧惑",后排左侧的则是靛青色的"岁星",而角落里那个佝偻身影的双目中,旋转着漆黑如墨的"计都"。

织机上的云锦泛着诡异的光泽。靠近门边的织机正在织一匹月白色的料子,纬线分明是凝固的月光,每交织一次就有细小的星屑洒落;右侧的老织女正在处理一匹血红色的云锦,梭尖滴落的不是丝线,而是粘稠的星髓,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洼。

"来取预订的衣裳?"为首的老织女声音沙哑如磨砂。她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正在自动穿引金梭,手背上凸起的血管组成"天市垣"的星图。"还是来送葬的?"她咧开嘴,露出满口漆黑的牙齿——每个齿面上都刻着微型的往生咒,舌尖上还压着一枚生锈的星钉。

白寄真展开只剩三颗星的裙摆,残缺的星图在织机房内投下摇晃的光斑:"织能穿破虹桥尽头的战衣。"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机房内回荡,惊起了栖息在梁上的星蛾。那些蛾子的翅膀上长着人眼图案,扑簌簌地飞向高处时,鳞粉在空中组成一句闪烁的谶语:"天衣无缝处,星坠有人亡"。

老织女突然大笑,笑声中夹杂着机杼的咔嗒声。她掀开正在织就的云锦,下面竟是一套绣满往生咒的寿衣。更骇人的是,寿衣左袖长度与晏空青的星骸右臂分毫不差,右袖却短了三寸,恰好是他正常手臂的长度。衣领处用星砂绣着"晏空青"三个小字,字迹与他锁骨下的反文如出一辙。

"早就织好了。"她枯瘦的手指划过寿衣下摆,那里用金线绣着十二幅星神受祭图,"从你母亲跳洗墨池那日就开始织了。"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入晏空青的心脏,他眼前突然闪过画面:墨色水池中,一个女子正在下沉,她的裙摆上绣着与白寄真相同的星图,右手却戴着商浮光的星砂手链。

织机房的温度骤然下降,晏空青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那些冰晶下落时,竟然自动排列成《逍遥游》的片段文字。

辰时三刻,天孙之缚

当晏空青被迫试穿寿衣时,云锦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那些金色咒文如蜈蚣般爬满他全身,尤其在《逍遥游》反文的位置纠缠成团。咒文与反文接触时迸发出青紫色的火花,每一颗火花炸开都会显现一个扭曲的星神面容。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烧焦的气味,寿衣内衬渗出冰冷的黏液,接触皮肤时发出"滋滋"的吮吸声,像无数婴儿在同时吞咽乳汁。

白寄真刚要上前阻止,老织女突然抛出度厄针——针尾红绳与三百张织机的丝线瞬间连成囚笼。红绳所过之处,空间被切割成菱形的碎片,每个碎片中都映出不同的记忆画面:某个雨夜,白寄真在记忆黑市与商浮光密谈;更早的时候,年幼的晏空青在星官学堂第一次吹响骨笛;甚至还有焚书窟中,星骸化的手臂插入刻石的瞬间。

"你以为她真是帮你?"老织女的白内障瞳孔突然变得清澈,虹膜上浮现出完整的紫微垣星图,"星官裙摆每熄灭一处,就离星神苏醒近一步。"她的话音未落,寿衣突然收紧,晏空青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陌生的星图——正是白寄真裙摆上缺失的"天枪"、"玄戈"和"天理"三星。这些星图正通过云锦丝线,源源不断传输给机房中央的水晶棺。

棺中躺着个穿星官礼服的女子,面容与白寄真一模一样,但眉心多了一颗朱砂痣。随着星图转移,棺中女子的手指开始微微颤动,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就在水晶棺内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晏空青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流失。他记得白寄真裙摆原本有七颗主星,却怎么也想不起另外西颗的名称;记得与她初遇在说剑台,却忘记了当时她穿的衣服颜色。这种记忆的消退如同沙漏中的流沙,能清晰感受到却无法阻止。

巳时末,第三双手

生死关头,最角落的织机下方突然伸出半透明的"第三双手"。这双由纯粹星光凝成的手腕上戴着残破的星砂手链,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与晏空青的左手如出一辙。它拆解寿衣针脚的动作娴熟得令人心惊,指尖每次挑动都会带出一串星芒。

随着针脚松开,寿衣内层露出暗藏的星官密文。那些文字是用星髓混合人血书写,在黑暗中泛着幽幽蓝光。晏空青的星骸右臂突然自动解析出内容:

「虹桥尽头非门扉」

「乃初代弑神者左眼」

文字显现的刹那,白寄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最后三处星图同时熄灭,裙摆瞬间化为灰烬。机房地面轰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星髓矿脉。那些液态星光如触手般缠住她赤裸的双足,要将她拖向棺中"另一个自己"。晏空青清楚地看到,随着星图转移,白寄真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就像逐渐消散的晨雾,己经能透过她的手臂看到后方织机上的云锦。

"不!"晏空青撕开寿衣前襟,发现内衬竟是用《大寂心经》的经文织就。那些墨字在锦缎下蠕动如活虫,每一笔划都渗出金色的液体。他抓住正在消散的白寄真,将经文贴在她眉心。霎时间,所有织女眼眶里的星云都开始逆时针旋转,她们齐声发出痛苦的呻吟,耳孔中流出银色的星髓。

"原来如此......"白寄真在消失前最后一刻,将度厄针刺入晏空青心口,"星官制衣,本就是为星神准备容器。"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缕星光没入水晶棺中。渡厄针尾端的红绳突然崩解,化作三百根血丝缠上晏空青的星骸右臂。

午时正,水晶棺开

当最后一丝星图从白寄真裙摆转移至棺中女子,水晶棺发出冰川开裂般的巨响。棺盖缓缓滑开时,整个云衣坊的丝线都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条锁链缠向晏空青。那些锁链上布满倒刺,每一根都刻着不同的星神真名,最粗的七根分别对应北斗七星官。

棺中"白寄真"睁眼的瞬间,晏空青的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到的是熟悉的星官面容,右眼看到的却是由星云组成的巨大面孔。她的礼服下摆延伸出十二道霞帔,每道霞帔上都绣着不同的酷刑场景:有星官被剥皮制鼓,有凡人被抽骨为笛,最中间那幅正是焚书窟中修士鲲鹏化的过程。

千钧一发之际,那"第三双手"突然完整显形——竟是透明右手的"另一个晏空青"。他的身体介于虚实之间,右臂完全由星光构成,左眼却是空洞的黑暗。更诡异的是,他锁骨下的《逍遥游》反文是金色的,而且文字排列顺序与现世的晏空青完全相反。

透明人抓住寿衣抛向水晶棺,寿衣在空中展开时,上面的往生咒全部变成了《大寂心经》的经文。寿衣包裹棺中人的瞬间,所有丝线锁链同时绷首,将星神暂时困在原地。

"快走!"透明人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去说剑台找《满江红》真本!"他的身影开始闪烁,似乎随时可能消散,"记住,词锋所指之处——"话音未落,三百织女突然集体摘除自己的星云眼球。

那些脱离眼眶的星云在空中短暂显现出远古星神战争的片段:无数星官从天空坠落,他们的血化作漫天红霞;初代弑神者被分尸十二块,每块血肉都化作一颗星辰;最震撼的是最后画面——商浮光跪在星神殿前,双手捧着的不是葫芦,而是一颗跳动的人类心脏。

织女们将眼球镶嵌在水晶棺上,哼唱着古老的纺线谣:"天孙织就星河缚,一线一命一轮回......"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全部化为石像,而石像的眼窝中正渗出黑色的星髓。

晏空青被推出门外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棺中挣扎的"白寄真",正用她的声音呼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商浮光,你答应过我的!"那个瞬间,他看清了星神礼服下隐藏的东西——在心脏位置,绣着一个小小的"晏"字。

栈道在身后崩塌,无字天书自动翻到最新一页,显现的预言令人毛骨悚然:"当星神完全苏醒时,所有穿过星官寿衣的人,都会成为祂降临的坐标。"在这行字下方,还有一行正在形成的小字:"说剑台的《满江红》中,藏着弑神者的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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