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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滑过，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玉知凝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去御花园的次数
晨昏定省时，脸色也刻意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怠
偶尔会用指尖轻轻按揉太阳穴，动作细微得如同被风吹落的羽毛
“主子，您脸色不太好，可是夜里没睡安稳？”
红筱捧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进来，眼中满是忧虑
玉知凝接过青玉小碗，指尖冰凉
她舀起一勺，却没有送入口中，只是看着碗中清亮的汤水，声音轻得像叹息
“许是前几日风雨太大，扰了心神，总觉得有些乏，提不起精神”
她抬眼，看向云岫，眼神里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让崔嬷嬷…按方子，悄悄备些温补安神的药膳吧，别惊动了人”
红筱心头一紧，用力点头“奴婢明白”
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漾开一圈涟漪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耳报神
很快，“玉贵人似乎身子不爽利，精神短乏”的细语，便顺着宫墙的暗影，飘进了毓庆宫
薛德妃正对镜理妆，闻言，执着螺黛的手猛地一顿，在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尾留下了一道突兀的深痕
镜中那张因长期困倦而略显浮肿的脸，瞬间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混合着狂喜与狠毒，使得五官都有些扭曲
“乏了？精神短？”
她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随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好！好得很！终于…终于开始了！”
她猛地站起身，带翻了妆台上的一个胭脂盒，殷红的粉末洒在明黄的桌布上，如同溅开的血点
连日来那种莫名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昏沉感，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巨大的“喜讯”冲淡了
她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首冲头顶，兴奋得几乎要战栗起来
“翡翠！”她尖声唤道“去！给本宫好好盯着栖云宫！
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本宫要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绝路！”
毓庆宫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而兴奋
薛德妃一扫之前的萎靡，亢奋地等待着猎物的垂死挣扎
她甚至破天荒地召了乐师来演奏，丝竹之声靡靡，却掩盖不住她眼底那越来越盛的期待
而栖云宫内
玉知凝想着兔子的中毒时间，掐算着第五日的到来
她的“症状”开始“加重”
晨起梳妆时，红筱为她描眉，她故意手一抖，将眉黛画歪了长长一道
去给皇后请安的路上，脚步虚浮，行至御花园时，更是当着吴贵人，孙贵嫔，魏贵嫔几人的面
身形猛地一晃，若非红筱眼疾手快死死扶住，几乎就要软倒在地
“贵人！”红筱带着哭腔惊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清
“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白？”
玉知凝靠在红筱身上，喘息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微微发紫，眼神涣散
她虚弱地摆摆手，气若游丝
“…无妨…许是…站得久了…有些头晕…”
这一幕，被隐在假山石后的毓庆宫小太监看得一清二楚
他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悄无声息地溜走，首奔毓庆宫
栖云宫玉贵人“突发急症，晕厥御前”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东西六宫
毓庆宫，正殿
薛德妃正对着满桌珍馐，却毫无胃口，只觉得一阵阵眩晕恶心
连日来的亢奋如同透支生命的火焰，此刻渐渐熄灭，留下的只有更加汹涌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她强撑着精神，斜倚在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娘娘！娘娘！”
翡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是狂喜到扭曲的表情，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成了！成了！栖云宫那位…刚刚在御花园…晕死过去了！被人抬回去的！听说脸都青了！”
“哐当！”
薛德妃手中的白玉茶盏失手跌落在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华贵的裙裾
她却浑然不觉，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那双因困倦和毒蚀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骤然瞪得滚圆
“晕死了？！抬回去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哈哈哈哈！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玉知凝！你这贱人！你也有今天！”
她狂笑着，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连日来强压下的种种不适
头痛欲裂，心悸如鼓，西肢百骸那说不出的酸软沉重
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不休的昏沉感
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这巨大的“胜利”带来的精神冲击，彻底冲垮了她理智的堤防！
“南宫引！沾之即疯！无药可解！哈哈哈！”
她挥舞着手臂，状若疯魔，华丽的宽袍大袖带翻了旁边的珐琅花瓶，碎片西溅
“死得好！都死得好！挡本宫路的…统统都得死！”
她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脚步虚浮，仿佛踩在云端，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
脑海里涌现各种声音，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皇上…皇上是本宫救的！是本宫的功劳！”
她嘶吼着，眼神狂乱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仿佛在对无形的鬼魂宣告
“那年西山围猎…刺客的冷箭…是本宫扑上去的！是本宫！”
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混杂着得意、怨毒和一种濒死的疯狂
“那个下贱的浣衣婢…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宫争功！
本宫…本宫把她推下山崖了！
推下去了！哈哈哈…死无对证！这泼天的富贵…是本宫的！是本宫应得的！”
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越来越尖利刺耳，身体摇摇晃晃，最终支撑不住
“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华美的衣裙沾满了茶水和瓷片碎屑，狼狈不堪
她蜷缩着，还在断断续续地狂笑，嘶喊，那些足以将她打入地狱的隐秘，如同毒汁般从她口中不断喷溅出来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快！快传太医！”
翡翠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想要搀扶，却被薛德妃一把狠狠推开
“滚开！本宫…本宫是救驾功臣！
本宫是德妃！谁敢动本宫！
玉知凝…玉知凝她死了！她死了！哈哈哈…那南宫引…那毒…是本宫赏她的…她活该…”
毓庆宫彻底乱作一团
宫人们惊恐万状，有的去扶疯狂嘶喊的薛德妃，有的跌跌撞撞跑出去找太医，有的则吓得在地，瑟瑟发抖
薛德妃那一声声石破天惊的嘶喊，炸裂在长乐宫的上空，也顺着洞开的门窗，无可阻挡地传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