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嘎了
荣羽这辈子最后听见的话，是病人家属指着她鼻子骂的"你们这些白衣天使不就是高级保姆吗"。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己经变成了一条不愿再起伏的首线，像极了荣羽此刻彻底躺平的人生态度。
"让一让！都让一让！"保安老张挥舞着警棍冲进护士站，看到尸体后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闹事家属己经控制住了。"
三天前的中秋节，医院食堂给值班医护发了月饼。荣羽咬了一口发现是五仁的，当即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果然，当晚急诊科就像被丧尸攻陷的末日堡垒，她一个人照顾三十张病床，跑出了田径运动员的体能。
"12床按铃了！"
"导尿管漏了！"
"输液完了！"
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中，荣羽的膀胱逐渐达到临界容量。当她终于冲向厕所时，8床家属拽住了她的衣角："我妈说伤口疼，你是不是没给止疼药？"
荣羽看着这位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想起他昨天刚投诉护士站笑声太大影响病人休息。她露出职业性微笑："根据医嘱，您母亲需要先做疼痛评估..."
"评估个屁！你们就会搞这些形式主义！"精英男突然暴起，把住院清单摔在施敏脸上，"一天收费八千八，连片止疼药都舍不得给？"
纸页纷飞中，荣羽瞥见自己连续工作36小时的打卡记录。她突然理解为什么去年药剂科的小王会抱着葡萄糖输液瓶跳楼——那大概是他职业生涯中唯一能决定给药速度的时刻。
"先生您冷静..."荣羽话音未落，精英男己经抄起血压计砸向护士站。"我要找你们院长！你们这些..."
后来的监控显示，荣羽在倒地前完成了三个专业动作：保护性后仰避免后脑着地、下意识按住胸牌防止被扯、用最后力气踢开了旁边的氧气瓶。这大概是她从业十年养成的肌肉记忆。
当荣羽的灵魂飘到天花板时，她看到了一场荒诞剧：护士长正往她逐渐僵硬的尸体上盖"优质护理示范岗"锦旗；行政科的张主任在打电话问媒体公关预案；而那位精英男在警察到来前，还在嚷嚷要投诉护士态度恶劣。
最讽刺的是，医院广播突然响起："...关爱医护人员身心健康是本院一贯宗旨，现开展'温暖医护'主题活动，请各科室派代表领取心理辅导手册..."
荣羽的灵魂笑出了声。她想起上周的"医护人员心理健康问卷"，当时她在"是否感到工作压力大"的选项上画了十个感叹号。现在人力资源部应该不用统计她的问卷了——毕竟死人不会得抑郁症。
抢救室门口，院长正在接受采访："我们对施护士的离世深表痛心...初步调查显示其本身有隐匿性心脏病...医院将加强员工健康管理..."闪光灯下，院长的秃头顶泛着慈悲的光晕。
荣羽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年度KPI的一部分——工伤死亡指标、员工关怀经费、安全生产月案例。
停尸间里，新来的实习护士偷偷往荣羽口袋里塞了块巧克力。这是今天第三块了，前两块分别来自被她带教过的规培生和常来收医疗废品的阿姨。荣羽突然觉得，要是活着的时候能收到这么多甜食，或许她还能再撑一个夜班。
追悼会那天，医院贴出告示：因工作需要，急诊科原施敏护士岗位现面向社会公开招聘，要求：护理专业本科以上学历，三年以上三甲医院工作经验，能适应高强度工作，有奉献精神。
奉献精神呵！那我宁愿回到抗战时期去奉献我的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