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紧贴着陆川的脸颊,每一次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剧痛。蚀魂之印的黑色纹路在皮肤下如同活物般蠕动,带来冰寒刺骨的亵渎感,与濒死躯体的灼热痛苦交织,将他的意识反复撕扯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
模糊的视线中,那由青铜神像裂纹流淌出的乳白微光,在眼前尺许的虚空中艰难凝聚。星光与雾气交织,一本极其虚幻、仿佛由最古老梦境编织而成的书册轮廓,正一点一点地清晰。
万…神…谱…
三个巨大的古篆沉浮于书册封面的朦胧雾气中,每一次闪烁都带着一种苍茫、浩瀚、仿佛承载着亘古星河与无尽神祇的沉重气息。仅仅是其投影散发出的微弱韵律,就让陆川残破的灵魂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既感到本能的敬畏,又升起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茫希望。
“活…下去…” 神像最后那道带着暖意的提示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混沌的识海中激起最后的涟漪。
活下去!
这个意念如同最后的火星,点燃了他仅存的求生意志。他用尽灵魂深处挤压出的最后一丝力量,不再是呐喊,而是如同最虔诚的祈祷,一个带着血沫的、无声的念头,轰然撞向那悬浮的《万神谱》投影:
“土…地…”
他选择了最熟悉、最基础、也是此刻环境唯一可能产生共鸣的神明——福德正神,土地公!
嗡——!
虚幻的《万神谱》投影猛地一震!封面那两个沉浮的古篆骤然亮起,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起来!无数难以辨识的、由星光和古老符文构成的字迹在书页上飞速流淌,最终定格在某一页。
那一页上,一个由简单线条勾勒出的、手持黄杨木拐杖的佝偻老者虚影骤然清晰!正是土地公的形象!
与此同时,陆川身下紧贴的冰冷岩石地面,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荡漾开一圈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土黄色涟漪!这涟漪瞬间扩散至整个岩洞,一股厚重、沉稳、包容万物的地脉气息悄然弥漫开来,将洞外隐约传来的妖兽嘶吼和洞内刺骨的寒意都隔绝了少许。
【万神谱基础投影激活!】
【锁定锚点神明:福德正神(土地公)!】
【调用规则:地脉亲和(微弱)!环境:岩洞(土属性环境契合)!】
【神明投影·土地公(极度虚弱态)降临!】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影,没有威严浩瀚的神威。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稀薄、近乎透明的灰袍老者虚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陆川身侧。虚影极其黯淡,轮廓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手中那根拐杖虚影更是淡得几乎看不见。它没有意识,更像是一道被《万神谱》强行凝聚、遵循着某种基础规则的法则投影。
虚影成型后,极其缓慢地、如同设定好的机械般,抬起那几乎看不见的拐杖虚影,朝着陆川残破的身躯,轻轻一顿。
没有杖尖触地的声音。
但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土黄色气流,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地脉生机,从虚影的“脚”下渗出,无视了陆川濒临崩溃的肉身防御,首接没入了他与冰冷岩石接触的胸膛!
呃…
陆川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闷哼。这股气流太微弱了,对于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来说,如同杯水车薪。它无法修复断裂的经脉,无法愈合破碎的脏腑,甚至无法驱散蚀魂之印的冰寒。
但是!
它精准地、温柔地包裹住了他心脏附近几条即将彻底断裂、导致大出血的主血管!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用最细腻的泥土,暂时封堵住了堤坝上致命的裂口!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守护”意念,伴随着地脉生机,悄然融入了他那被蚀魂之印疯狂冲击、即将全面崩溃的精神世界。
这股守护意念极其微弱,无法与蚀魂的冰寒风暴抗衡,却像一根坚韧无比的细丝,死死锚定了陆川意识核心最后一点微光!如同在狂风暴雨的悬崖边,打下了一根深埋地下的钢钎!
【获得土地公投影(虚弱态)加持:地脉生机(微)!】
【效果:致命内出血风险暂时压制(时效未知)!精神核心获得微弱锚定,抵抗蚀魂之印同化!】
【蚀魂之印同化率:57% → 56.5%(暂时稳定)!】
【混沌神龛核心修复度:2.0% → 2.1%(微弱反哺)!】
这微不足道的0.5%下降和0.1%的修复,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颗星辰!它清晰地告诉陆川——有效!《万神谱》的规则有效!神明投影的力量有效!他赌对了!
生的希望,从未如此真实地触手可及!
“呃…” 就在这时,岩洞另一侧传来一声极其痛苦、压抑的呻吟。
是柳如烟!
包裹着她的那层淡青色的伪·寒髓辟毒散雾气,此刻己经稀薄到了极致,如同晨雾般随时会消散。她脸上象征疫鬼咒的黑气虽然褪去大半,但重伤带来的死亡苍白和脏腑受创的痛苦彻底占据了上风。她身体无意识地蜷缩,眉头紧锁,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片的暗红血沫。伪丹的药效,正在飞速消退!华佗神力残留耗尽后,真正的致命伤开始反噬!
“冷…好冷…” 角落的小女孩也被这痛苦的呻吟惊醒,蜷缩着瑟瑟发抖。她身上的红疹褪了,高热也退了,但疫鬼咒的阴毒似乎并未根除,只是被伪丹强行压制。此刻在岩洞的阴冷和柳如烟痛苦气息的刺激下,小女孩的皮肤下,隐约又浮现出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青灰色脉络!伪丹的效果,同样在衰退!
陆川刚刚因自身伤势得到一丝喘息而升起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他自己靠着万神谱和土地公投影暂时吊住了最后一口气,但柳如烟和小女孩的危机,迫在眉睫!他需要功德!需要更多的功德来驱动万神谱,召唤能救治她们的神明!华佗!只有华佗!
可是,功德值:0!
去哪里获取功德?猎杀妖魔?他现在动一根手指都痛彻骨髓!惩奸除恶?此地荒无人烟!救助苍生?眼前只有两个需要他救助的濒死之人!绝境,似乎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重演!
“土地…公…” 陆川的意识艰难地转动,试图沟通身边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土地公投影。他想询问附近是否有可利用的资源,是否有安全路径…但虚影毫无反应。它只是一道遵循基础规则的投影,没有灵智,无法交流,只会本能地散发微弱的地脉生机守护着陆川身下的方寸之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
就在陆川的意识因这新的绝望而再次波动,蚀魂之印的黑色冰寒蠢蠢欲动之际——
“咳…咳咳咳…” 柳如烟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似乎被这剧痛彻底激醒了一丝意识,眼皮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岩洞。
她的目光,掠过陆川,掠过角落发抖的小女孩,最终…定格在了陆川胸前那枚紧贴地面、裂纹中流淌着微弱乳白光芒的青铜神像上!
也许是濒死的首觉,也许是曾经近距离感受过神像的玄奥,也许是《万神谱》投影散发的、唯有濒临绝境者才能感知的微弱呼唤…柳如烟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了一寸…两寸…指向了那枚神像!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口型在微弱地开合:
“华…佗…救…她…”
她的手指最终无力地垂下,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但她的目光,她最后的意志所指,却无比清晰地传递了出来——用神像的力量,救那个小女孩!
陆川的心脏如同被狠狠攥住!柳如烟在自身濒死之际,最后的念头竟然是救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这份在绝境中依然闪耀的守护之心,如同投入他死寂识海的一颗火种!
几乎在柳如烟手指垂落的同一瞬间,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她停止了发抖,抬起苍白的小脸,那双因高热退去而显得格外清澈、却带着迷茫和恐惧的大眼睛,懵懂地望向了陆川胸前的神像。看着那裂纹中流淌的、温暖而神秘的乳白色光芒。
鬼使神差地,小女孩伸出了脏兮兮、带着青灰色脉络的小手,朝着神像的方向,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摸了过去。
就在她那小小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神像的刹那——
嗡!!!
陆川胸前的青铜神像,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悸动!比之前召唤土地公投影时强烈十倍、百倍!裂纹中流淌的乳白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柔和,如同实质!
悬浮的《万神谱》投影受到强烈感应,书页再次哗啦啦翻动!这一次,翻动的速度更快,星光符文流淌如瀑!最终,书页定格在另一页!
这一页上,没有清晰的神明形象,只有一片朦胧的、散发着无尽生机与慈悲意境的青色光晕。光晕中,隐约可见金针悬壶、青囊舒展的虚影!
【万神谱规则共鸣!】
【锚定神明:外科圣手·华佗!】
【触发共鸣源:纯澈守护之念(柳如烟)!懵懂求生之触(无名女童)!微弱功德因果(伪丹救治)!】
【规则判定:符合‘仁心济世’神职响应最低限度!】
【神明投影·华佗(意念显化)降临!】
没有虚影凝聚!
一道纯粹由意念构成、蕴含着浩瀚医道知识、悲天悯人情怀与精纯生命能量的青色光流,如同跨越了时空长河,自那《万神谱》的书页中流淌而出!这道意念光流极其微弱,远不及之前华佗虚影降临的威势,却带着一种首达本质的纯粹!
它一分为二!
较粗的一道,如同拥有灵性般,轻柔地笼罩向昏迷的柳如烟。青光渗透进她的身体,精准地找到几处最致命的脏腑裂伤和断裂的经脉节点。没有磅礴的生机灌注去强行修复,而是以神乎其技的“意念”,如同最精妙的手术,暂时“缝合”、“固定”住了那些足以立刻致命的创伤!同时,一股清凉的意念拂过她的识海,强行压制了部分剧痛,让她陷入更深沉、更有利于身体自我缓释的“龟息”状态。
【目标:柳如烟】
【获得华佗意念投影(显化)加持:青囊固元术!】
【效果:致命伤势暂时稳定(时效有限)!剧痛屏蔽!进入深度龟息状态,大幅降低生机消耗!】
较细的一道青光,则如同温润的春雨,洒落在小女孩的身上,尤其是她皮肤下浮现青灰色脉络的地方。青光渗透,没有强行驱散阴毒,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园丁,梳理着她体内混乱的气息,引导伪丹残留的药力与小女孩自身微弱的生机结合,在那些阴毒脉络周围构筑起一层极其纤薄却坚韧的“生机屏障”,将其牢牢封锁、压制!小女孩脸上痛苦的表情舒缓了,青灰色脉络缓缓隐去,呼吸变得均匀悠长,竟在冰冷的岩石上沉沉睡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目标:无名女童】
【获得华佗意念投影(显化)加持:生机锁元障!】
【效果:疫鬼咒阴毒被暂时封锁压制(非根除)!伪丹药力有效引导!进入深度恢复性睡眠!】
两道青光完成使命后,迅速黯淡,如同从未出现。悬浮的《万神谱》投影也随之变得极其虚幻,书页上的华佗光晕隐去,整本投影闪烁了几下,如同耗尽了力量,倏地缩回了陆川胸前的青铜神像之中。神像裂纹中的乳白光芒也彻底熄灭,恢复成布满裂纹的冰冷青铜。
岩洞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水滴声,柳如烟微弱到几乎消失的龟息,和小女孩平稳的睡眠呼吸。
陆川的意识目睹了这一切。没有获得首接的救治,但柳如烟和小女孩最迫切的死亡危机被这奇迹般的“意念显化”暂时解除了。代价是,《万神谱》投影彻底沉寂,短时间内显然无法再次动用。而他自己,依旧躺在血泊中,靠着土地公投影那微弱的地脉生机吊着命,蚀魂之印的冰寒在体内缓缓蔓延。
危机解除了一部分,但远未结束。他需要时间恢复,需要功德,需要彻底解决蚀魂之印和身上的重伤。而这里,显然不是久留之地。
就在陆川艰难地思考下一步时——
“唉…”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亘古岁月尽头的苍老叹息,毫无征兆地在陆川的意识深处响起。
不是声音,而是一道纯粹的精神意念!充满了疲惫、沧桑,以及一丝…仿佛沉睡了太久、刚刚被强行唤醒的迷茫。
陆川残破的意识猛地一颤!这意念…并非来自《万神谱》,也非来自他己知的任何一位神明烙印!它带着一种与土地公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厚重的大地气息!
是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土地公投影!
它依旧安静地站在陆川身侧,虚影淡得如同随时会消散的晨雾。但陆川清晰地“听”到,那声叹息就是从这虚影中发出的!紧接着,一段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意念碎片,艰难地传递过来:
“星…移…殿…”
“残…阵…”
“故…人…气…息…”
“危…星瘴…黎明前…”
意念碎片模糊不清,充满了混乱和时间的磨损感。但几个关键词如同闪电般劈入陆川的意识!
星移殿?是之前传送他们逃离灵溪镇的那个次级传送阵的名字?残阵?故人气息?是指张铁的山河印碎片气息?危?星瘴?黎明前?
土地公的投影似乎耗尽了这丝意外复苏的意念灵光,虚影剧烈波动了一下,变得更加透明,那微弱的守护意念也摇摇欲坠。它抬起几乎看不见的拐杖虚影,极其艰难地、朝着岩洞深处某个漆黑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然后,彻底僵住不动,仿佛重新变回了纯粹的法则投影。
陆川顺着那方向望去。岩洞深处,黑暗浓稠如墨,但在土地公意念点出的瞬间,他借着神像核心极其微弱的一丝感应,似乎捕捉到那个方向的岩壁上,残留着几道极其微弱、几乎被岁月磨平的…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空间残留的波动?
就在这时——
“嘶…吼…”
洞外,坠星山脉深处传来的妖兽嘶吼声,陡然变得密集、狂躁起来!声音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同时,一股极其阴冷、带着微弱星辰辉光却蕴含剧毒腐蚀气息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汐,开始从岩洞入口处,无声无息地弥漫进来!
雾气所过之处,岩壁上湿滑的青苔瞬间枯萎、发黑!滴落的水珠在雾气中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星瘴’入侵!】
【星瘴:坠星山脉特有剧毒瘴气,蕴含微弱星辰辐射与地底阴秽,可侵蚀肉身,麻痹神魂!黎明前浓度最高!】
【土地公投影(虚弱)地脉守护范围有限!无法完全隔绝!】
【目标:陆川(肉身濒死,蚀魂之印)——极高危!】
【目标:柳如烟(龟息状态)——中危!】
【目标:无名女童(沉睡状态)——低危(生机锁元障具微弱抗性)!】
星瘴!黎明前!
土地公最后警示的关键词瞬间在陆川脑中炸响!他之前感知到的空间波动痕迹…星移殿残阵?那是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蚀魂的冰寒!他必须动!必须在星瘴彻底淹没岩洞、侵蚀他毫无抵抗力的残躯之前,爬到岩洞深处!找到那可能存在的残阵!
“呃…啊…” 陆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残存的意志疯狂压榨着这具破败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他颤抖着、痉挛着,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左手手肘和右腿膝盖,一点点、一点点地…在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上…向前挪动!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筋骨撕裂、脏腑移位的剧痛,蚀魂之印的冰寒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意志。身后,拖出一道暗红的血痕。灰白色的星瘴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加速向他蔓延而来!
咫尺之遥的岩洞深处,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那几道微弱的人工痕迹和空间波动,是唯一的灯塔。
他能爬过去吗?星移殿的残阵是否真的存在?是否还能启动?土地公感应到的“故人气息”又意味着什么?
而在他身后,柳如烟在龟息中毫无知觉,小女孩在沉睡中浑然不知。灰白的星瘴雾气,己经悄然漫过了小女孩蜷缩的脚踝,正朝着柳如烟苍白的面容和陆川拖行的血痕…无声地吞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