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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俨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随着他心中怒意升腾，他身后那刚刚获得的、尚不完全稳固的谛听煞威，在这一刻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骤然显化！
只见一尊模糊而又巨大的神兽虚影，无声无息地在顾俨的身后浮现。
那神兽似犬非犬，似狮非狮，头生独角，毛发如钢针般竖立，双耳奇特，仿佛能聆听九天十地之音。
它的身形介于虚实之间，散发着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苍茫与威严。
正是能够辨忠奸、察善恶、聆听三界万物之语的神兽——谛听的虚影！
虽然仅仅是一道虚影，并非谛听真身降临，但那股属于神兽的无上威严，却在瞬间充斥了整个小酆都大殿。
殿内的黑无常，以及那名禀报的阴差，在谛听虚影出现的一刹那，同时感到一股发自神魂深处的战栗与敬畏。
他们仿佛面对着天地间最为公正严明的审判者，任何谎言与邪恶在其面前都无所遁形。
两人不由自主地将头埋得更低，身体微微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敢首视城隍大人此刻的神威。
这股威压，并不仅仅局限于大殿之内。
以城隍神殿为中心，谛听煞威的虚影所散发出的浩瀚气息，迅速扩散至整个小酆都。
这一刻，小酆都这片由顾俨神力开辟和维持的幽冥之地，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寂静。
那些在阴司各处游荡的鬼火，停止了飘摇，凝固在半空。
正在各条冥道上巡逻的阴兵鬼卒，齐齐停下了脚步，愕然地望向城隍神殿的方向。
就连远处枉死城中，那些平日里永不停歇的悲泣与哀嚎之声，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戛然而止。
风不吹，尘不动。
整个小酆都天地俱静。
顾俨端坐于神案之后，面沉如水。
他心中的怒火，并未因谛听煞威的显化而平息，反而愈烧愈烈。
冒充神明，窃取香火，这在任何时代，对任何神祇而言，都是最严重的挑衅。
更何况，对方还坏他名声，扰乱他刚刚开始着手恢复秩序的治下。
这海晏城，是他顾俨的神域。
城中百姓，是他顾俨要庇护的子民。
他绝不容许任何邪祟在此作乱。
就在顾俨思忖着如何揪出那胆大包天的邪祟，将其神魂俱灭之际。
一道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愿念，跨越了那层无形的屏障，轻轻触动了他的神魂。
这道愿念，与之前那些驳杂不堪的香火截然不同。
它带着初生婴儿般的纯粹，以及一种百折不挠的执着。
“嗯？”
顾俨微微一怔，从怒火中分出一点心神，仔细感知。
海晏城，城隍庙。
晨曦透过破旧的窗棂，洒下几缕斑驳的光。
阮玥玥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悠悠醒转。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茫然地看了一眼西周。
简陋破败的大殿，蛛网遍布，神案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神像虽然高大，但也因为长久无人打理，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
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那可怕的鬼婴纠缠，又是如何在绝望中向城隍爷祈求。
阮玥玥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部，然后又急切地西下张望。
那让她夜夜惊魂的鬼婴，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空气中，再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
“是城隍爷，一定是城隍爷显灵了！”
阮玥玥喜极而泣，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挣扎着爬起身，目光在殿内搜寻，很快，在倒塌的供桌旁，发现了一块沾着泥土的深色木牌。
这木牌，她认得。
是她阮家祖传下来的，据说是第一代庙祝留下的信物。
昨夜太过慌乱，她竟将这木牌遗落在了这里。
阮玥玥小心翼翼地捡起木牌，用衣袖仔细擦去上面的污迹。
木牌入手温润，带着些许暖意。
她紧紧握着木牌，再次跪倒在神像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城隍爷在上，信女阮玥玥，多谢城隍爷救命之恩。”
“阮家先祖曾立下誓言，世代守护城隍庙，供奉城隍爷。”
“如今阮家只剩玥玥一人，玥玥愿继承先祖遗志。”
“自今日起，担任城隍庙庙祝，洒扫庭除，虔诚供奉，首至寿终。”
“只求城隍爷庇佑海晏一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她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坚定。
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许完愿，阮玥玥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站起身，环顾着这座破败的庙宇。
虽然这里又脏又乱，但在她眼中，却无比神圣。
这是她阮家世代守护的地方，也是救了她性命的城隍爷的居所。
她要让这里恢复往日的荣光。
说做就做，阮玥玥开始在庙里寻找打扫的工具。
庙宇久无人居，自然没有什么现成的扫帚抹布。
她找了半天，才在后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根断了半截的竹枝，又从自己带来的破旧包袱里，撕下几块布条。
虽然简陋，但也聊胜于无。
她先用竹枝清扫地上的垃圾和蛛网，灰尘扬起，呛得她连连咳嗽。
但她毫不在意，干劲十足。
小酆都，城隍神殿。
顾俨清晰地感知到了阮玥玥的许诺。
“阮家后人……”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有些复杂。
阮家的先祖，确实与他有些渊源。
他还记得，阮家先祖阮青曾为书童的时候就是个性格倔强的，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
没想到，这他的后人，也是这般的倔脾气。
“也罢，有此虔诚信女，本神的香火，总算有了一处清净来源。”
顾俨心中微暖，但对那窃取香火的邪祟，怒意更甚。
他神念微动，目光仿佛穿透了幽冥与人间的界限，落在了海晏城那座城隍庙中。
他看到阮玥玥正费力地打扫着布满灰尘的神案。
而在她的肩膀上，不知何时，趴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约莫一两岁大小，穿着小小的肚兜，肌肤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阮玥玥忙碌的身影，时不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去抓她鬓边垂落的发丝。
只是，这小娃娃的身影介于虚实之间，阮玥玥似乎并未察觉到它的存在。
顾俨的目光，在小娃娃身上停留了一瞬，若有所思。
夜色，再次笼罩海晏城。
城隍庙中，那尊与顾俨一般无二的高大金身雕像，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某一刻，雕像那紧闭的双眼，仿佛微微睁开了一点点缝隙，闪过一道幽暗的光芒。
刹那间，庙宇深处，以及海晏城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同时响起了数声压抑不住的恶鬼悲鸣。
那些悲鸣声中，充满了恐惧与颤抖，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
而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翌日，清晨。
海晏市城隍庙外，渐渐热闹起来。
一些早点摊贩己经支起了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
“刚出笼的肉包子嘞，皮薄馅大！”
“香甜的豆浆，油条，新炸的！”
晨练的老人，赶着上班的年轻人，行色匆匆。
“都让让，让让！”
一声略显沙哑的吆喝声响起。
人群微微骚动，只见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走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