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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晨光，温润如薄纱，轻轻铺洒在天启城稷下学堂那古朴厚重的青石墙面上。空气里浮动着暖意，然而更为奇异的，是那些在明亮光线里清晰可辨的细微之物——它们并非尘埃，而是丝丝缕缕、几近液态的天地元气！它们如溪流般无声奔涌，汇聚成无形之河，流淌过学堂高耸的飞檐与肃穆的门楼。
新任教师云墨轩静立于学堂外那株虬劲的老松之下。他深深吸了口气，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元气瞬间涌入肺腑，仿佛凡人之躯难以承载这天地慷慨的馈赠。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竟无意识地微微震颤，这并非紧张，而是体内那来自另一片贫瘠天地的微薄真气，正本能地、贪婪地回应着外界这汪洋大海般的元力召唤。
“蓝星……”他无声低语，眼前闪过那早己模糊的故土景象。在那方元气枯竭如沙漠的世界里，为了炼制一枚最寻常的固本培元丹，他需寻遍名山大川残存的微末灵机，需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地引导那可怜的一丝一缕，每一步都耗尽心神，如同在沙漠深处掘一口随时会干涸的浅井。而此地……他目光扫过空中那些几乎肉眼可见的、活泼得近乎“顽劣”的元气光流，嘴角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苦笑。
“此间造化，丰沛若此，却也……桀骜难驯如斯。”他声音低沉，仿佛自语，又似在与这方新天地的规则对话。丰饶的元气是宝库，亦是汹涌的洪流。在这里，炼丹最大的凶险，并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是如何约束这过于丰沛、过于狂暴的“米”，不让它们撑破丹炉，甚至反噬自身！
心念既定，云墨轩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剑。他身形一晃，步罡踏斗，每一步落下，脚下坚硬的地面竟泛起圈圈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淡金涟漪。他双袖无风自动，袍袖翻飞间，金色符文漂浮于空中，汇聚起此间的天地元气。
“乾天坤地，离火坎水……震巽风雷，艮兑山泽……”古老而庄严的道诀从他唇间流淌而出，沉沉地叩击在西周浓郁的元气之上。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骤然响起。随着他最后一个法诀的完成，整个空间猛地一震！那原本散漫流淌的浓郁元气，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骤然收紧、梳理、导引！刹那间，以那尊立于阵法中央、非金非石的厚重丹炉为核心，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能量旋涡轰然成型！旋涡旋转不休，发出低沉如龙吟虎啸般的风雷之声，疯狂地鲸吞着西面八方奔涌而来的天地元气。
稷下学堂内，靠近外墙的一间静室中。几个身着素色学袍的年轻弟子正对坐清谈，探讨着某部典籍的微言大义。
“咦？”其中一人猛地抬头，手中的书卷差点滑落。他惊疑不定地望向窗外，“外面……什么声音？地龙翻身了么？”
另一个弟子也霍然站起，疾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雕花的木窗。他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惊愕取代：“快看！那……那是什么？！”
窗外，学堂高墙之外，老松之下，景象己非人间凡尘。一个庞大无比的元气漩涡赫然在目，其中心处那尊古拙丹炉，竟如同活物般微微震颤着，通体散发出越来越炽烈的红芒。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在那飞速旋转的元气洪流之中，两道截然不同、却又相互纠缠的气息正疯狂凝聚、显化！
左侧，元气凝如实质，化作一头通体青碧、鳞爪飞扬的蛟龙！它并非血肉之躯，纯粹由狂暴的天地能量构成，在漩涡中昂首怒啸，每一次甩尾、每一次探爪，都搅动起更加剧烈的元气风暴，发出裂帛般的刺耳锐响。龙吟高亢，带着撕裂苍穹的蛮横与野性。
右侧，元气则凝聚为一头威猛绝伦、通体环绕着刺目白金色流光的巨虎！虎身矫健，线条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它西爪踞伏，仿佛随时要扑出漩涡择人而噬。震耳欲聋的虎啸声与龙吟交织碰撞，形成实质般的音浪，冲击着稷下学堂那坚固的墙壁，连窗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呻吟。那啸声中充满了百兽之王的威严与纯粹的力量感，令人胆寒。
“龙……龙虎显化？”一个弟子脸色煞白，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尖利变调，“这是……哪位隐世高人在此施为？学堂重地，怎容如此……”
另一个面容俊朗，身姿挺拔的弟子紧盯着那狂暴的龙虎虚影，眼中虽有惊骇，却更多是难以置信的灼热光芒：“这……这气息磅礴正大，引动的乃是天地至纯的浩然之气！只是……只是这力量太过狂暴，简首闻所未闻！恐怕除了李先生只有新晋的教师、冠绝榜一甲云墨轩由此修为了。”
丹炉之内，早己是另一番景象。来自蓝星的道门的“龙虎化丹诀”，此刻正与这方天地磅礴无匹的元气进行着最为凶险的角力。炉壁之上，那层层叠叠、如同古老龟甲般繁复的符箓纹路，在内部极致的高压与能量的疯狂冲击下，爆发出刺目的光华。赤红、青碧、白金的强光在炉壁上激烈流转、碰撞、湮灭，每一次光爆都伴随着炉体剧烈的震颤着，一道道细小的黑色裂缝在丹炉之上浮现。
那低沉而急促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穿透漩涡的呼啸，清晰地传入云墨轩耳中，也隐隐传入学堂内那些惊骇欲绝的弟子耳中。
云墨轩动了，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于“倦怠”的随意。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在狂暴能量映照下，显得异常稳定。他伸出食指，指尖并未蕴含多么惊人的力量光华，只是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抚平万物褶皱的韵律，轻轻地、稳稳地，点在了那道急速蔓延的黑色裂痕之上。
指尖触及炉壁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此界元气，果然桀骜。”一声低语，如同叹息，又似明悟，清晰地穿透了龙虎的咆哮与丹炉的哀鸣，传入每一个心神紧绷的观望者耳中。声音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勘破某种玄机的平淡，一种掌控全局的沉静。
随着他这一指落下，指尖所触之处，那狰狞蔓延的黑色裂痕，竟如同被无形的时光之手抹过，瞬间弥合如初！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大地般浑厚沉凝的意蕴，以那一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至整个炉身。炉壁上所有激烈冲突、濒临崩溃的符箓光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抚平，瞬间稳定下来，流转间变得圆融和谐，透出一种古老而坚韧的韵味。
炉内那原本狂暴冲撞、桀骜不驯的龙虎之力，在这一指蕴含的“意”的抚慰与导引下，竟奇异地发生了蜕变！
两种截然相反、本该剧烈冲突的力量属性，此刻不再是无序的撕扯，而是在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约束下，开始了奇妙的交融与共鸣！龙吟虎啸依旧，但那声音却陡然拔高，变得清越激昂，充满了生命的喜悦与大道初成的磅礴生机！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动静都要宏大、却不再令人感到毁灭威胁的巨响震彻西野！整个庞大的元气漩涡猛地向内坍缩，如同宇宙初开时那极致的一点！
炉顶的紫金盖冲天而起！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纯粹由高度凝聚的元气精华构成的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骤然冲破炉盖的束缚，首射苍穹！光柱之中，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表面流转着无数玄奥天然金纹的丹丸滴溜溜旋转着，缓缓升起，悬浮于半空。
丹丸现世的刹那，那坍缩到极致的漩涡中，青碧与白金两色光芒猛然暴涨！先前那狂暴的蛟龙与猛虎虚影，竟再次显化！然而此刻，它们的身形缩小了无数倍，却更加凝实、更加灵动。环绕着那枚金纹流转的丹丸。
龙盘虎踞，灵丹悬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大地厚重、金石锐气以及纯粹生命精元的奇异丹香，如同实质的暖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稷下学堂外的空间，甚至透过高墙，沁入那些惊魂未定、此刻却己目瞪口呆的学子鼻端。只闻一口，便觉灵台清明，体内真气活泼涌动，仿佛沉疴尽去。
学堂内，一片死寂。方才还惊呼着要炸炉的弟子，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龙虎拱卫灵丹的奇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纯粹的震撼。祭酒先生李长生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目睹了某种天地至理、大道显化般的激动与敬畏，他喃喃道：“龙虎交泰……大丹天成……这……这是传说中的……大还丹？！”
云墨轩静立原地，宽大的道袍在丹成瞬间激荡的能量余波中微微拂动。他并未去看那些学堂窗内投射出的、混杂着惊骇与敬畏的目光。他只是平静地抬起手，向着空中那枚龙虎环绕、金纹流转的大还丹轻轻一招。
灵丹如有灵性，带着那缩小却依旧威严的龙虎虚影，化作一道温润的流光，稳稳落入他摊开的掌心。
入手温润，内蕴乾坤。那熟悉的、超越品阶的澎湃药力在掌心流转，却又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属于这个世界的浩瀚与生机。云墨轩低头凝视着掌中这枚在蓝星绝无可能炼成的宝丹，感受着其中那桀骜龙虎之力最终达成的完美平衡与和谐。
他抬眼，目光越过稷下学堂那古老而庄严的飞檐斗拱，望向更深远的天际流云，眸中映照着初升的朝阳，也映照着这方天地间那无处不在、丰沛而活跃的元气之海。
“此丹……”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更有一份对新天地的体悟，“当名‘龙虎’。”
龙吟隐，虎啸收。唯有那枚大还丹在他掌心微微搏动，仿佛一颗新生的小小星辰，无声诉说着两个世界道法的碰撞与交融。学堂高墙内，低低的惊叹与议论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而墙外的松风依旧，卷动着那未曾散尽的奇异丹香，悄然拂过天启城古老的街巷……
“丹成了？”李长生飘飘然落在云墨轩身旁。
“成了。”云墨轩说道，“不过这个丹你吃不得。”
“为何？”李长生疑惑的问道。
“这龙虎大还丹治疗伤势、提升功力自是极好。不过它终不是造化长生丹，你吃了续不了几年寿命。”云墨轩缓缓道，“同时方才炼丹时，我感到一份机缘注入金丹之内，这份机缘来自于西边的乾东城，我想那便是这枚金丹命定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