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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偷瞄。那些大臣们身上的补子图案各异：仙鹤、锦鸡、孔雀、云雁……活脱脱一个大型珍禽异兽展览会。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衣冠禽兽”这个词，赶紧甩甩头，默念“多看多听少言”。
突然！
“咚——！”
一声沉重悠远的钟鸣，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紧接着，低沉威严的号角声连绵响起，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李天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那钟声狠狠撞了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驾到——！”一个尖利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声音骤然响起！
“哗啦！” 侧门轰然洞开！
李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随着李恒和前方的官员人流，低着头，小步快走地涌进了大殿。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庄严肃穆与无形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极其宽敞，高大的蟠龙金柱首撑穹顶，地面铺着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金砖。无数身着华丽朝服的官员，如同被输入了统一程序的机器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沿着殿中轴线两侧的通道，迅速而无声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垂手肃立。
李天被李恒拉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飘”到了大殿最前方、御阶之下的左侧位置站定。他偷偷抬眼，飞快地扫了一下前方。
九级白玉台阶之上，是一张宽大的、金光灿灿的龙椅。皇帝李明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旒珠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冷硬的下颌轮廓和紧闭的嘴唇。他就那样端坐着，纹丝不动，如同庙宇中俯瞰众生的神祇塑像。一股无形的、令人膝盖发软的庞大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李天被那龙椅上的身影震慑得心神恍惚之际，山崩海啸般的呼声猛地炸响！所有官员，包括他身边的李恒，如同被按下了开关，齐刷刷地、无比虔诚地跪拜下去，额头触地！
那呼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带着狂热、敬畏和不容置疑的臣服，在金銮殿巨大的空间里反复震荡、回响，震得李天耳膜嗡嗡作响！他慢了半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着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冰冷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这…这就是真正的皇权？这就是山呼万岁？李天趴在地上，心脏狂跳，血液奔涌，第一次如此首观、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之前对皇帝的敬畏，更多是出于对“老板”和“顶头上司”的天然恐惧，而此刻，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绝对力量的原始颤栗，瞬间攫住了他！
“众卿平身。” 一个平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高高的御座上传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回音。
百官再次如同提线木偶般整齐划一地起身，肃立。
朝议正式开始。
一个穿着仙鹤补子（一品文官）绯袍的老头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地奏报了一些李天听得云里雾里的日常政务：某某地方官政绩考核优异啦，某某水利工程顺利竣工啦，某某藩国进贡了稀罕玩意儿啦……
李天努力竖起耳朵，试图理解，但那些文绉绉的官话和复杂的地名人名官职名，如同催眠咒语，让他的眼皮又开始打架。
他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勉强保持清醒。内心弹幕疯狂刷屏：晨会！这就是古代版的大型晨会！老板在上面听报告，员工在下面装认真！社畜的宿命果然是穿越时空的！
就在李天觉得自己快要站着睡着的时候，一个穿着锦鸡补子（二品文官）的官员出列了。这人李天认识，户部侍郎，姓钱，名字忘了，只记得他有个绰号叫“钱串子”，以抠门和精于算计闻名。
“臣，户部侍郎钱守义，有本启奏！” 钱侍郎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沉痛和焦虑，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仿佛天要塌下来了。
“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急报！河东道云州、岚州等西府，入夏以来，暴雨连绵，山洪暴发，汾水决堤！良田淹没无数，房屋倒塌者十之五六！灾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惨不忍睹啊陛下！”
他说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袖子还抹了抹眼角（李天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抹了生姜水），活脱脱一个被抢了老婆、抄了家的苦主。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刚才那些歌功颂德的轻松荡然无存。
皇帝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灾情几何？受灾几口？地方官府如何应对？”
钱侍郎立刻像报账本一样，熟练地报出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淹没良田多少顷，冲毁房屋多少间，受灾百姓多少万户，流民多少万口……
最后，他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陛下！云州府库存粮，杯水车薪！岚州官仓，十仓九空！流民如潮，聚集府城之外，嗷嗷待哺！地方官员束手无策，只得上奏朝廷，恳请陛下速速拨粮赈济，以解倒悬之急！迟则…迟则恐生大变啊陛下！” 那“大变”两个字，他说得又轻又重，带着无限的恐惧暗示。
大殿里一片死寂。只有钱侍郎那沉痛的尾音还在回荡。
李天的心也揪紧了。云州…岚州…《景藩拾遗录》里似乎提到过？好像是某个藩王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在街头放印子钱的鼠须男，还有那个抱着孩子绝望磕头的妇人。天灾之下，人祸只会变本加厉！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多少个濒临破碎的家庭？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堵在胸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狮子补子（二品武官）的魁梧身影，如同出闸的猛虎，一步跨了出来！此人豹头环眼，一部钢针似的络腮胡，正是兵部侍郎，李霸的铁杆心腹——赵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