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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被这股温和却强势的力量带着，身不由己地坐回了椅子上，心脏还在狂跳。李恒的平易近人超乎想象，与皇帝李明那深沉如渊、威压如狱的帝王心术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但这“平易近人”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东西？他可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李恒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李天的紧张，或者说，他将其理解为大病初愈的虚弱和面对储君的拘谨。他很随意地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就坐在了李天对面，中间只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他环顾了一下书房，目光扫过书案上散乱的、画着鬼画符的纸张，以及那几团墨迹，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又看向李天，关切地问道：
“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太医院的药按时吃着吗？孤前些日子得了支上好的老山参，回头让人给你送来补补元气。” 他的关怀细致入微，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兄长。
“劳……劳太子殿下挂心，臣……臣己无大碍了。” 李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药都……都吃着。” 他尽量避开李恒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那就好。” 李恒含笑点头，目光又落回书案上，很自然地伸出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那几张涂鸦的宣纸。这个动作让李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袖袋里那张揉皱的纸仿佛在发烫！
“看来阿天闲居养病，也不忘……嗯，陶冶性情？” 李恒拿起一张画着歪歪扭扭鸟雀的纸，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善意的调侃，“这画风……倒是别具一格，颇有几分……童趣天真。”
李天脸上发热，只能干巴巴地讪笑：“臣……臣胡乱涂抹，污了殿下慧眼……”
“无妨。” 李恒放下那张鸟雀图，手指又划过桌面，似乎是无意间，指尖碰到了另一张纸的一角。那张纸上，正是李天之前涂鸦时留下的“效率”、“工具改进？”几个简体字和符号的混合体，以及那个指向“荒地”的箭头。虽然大部分字迹潦草难辨，但“效率”二字的结构，与当世文字差异极大，格外刺眼！
李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在那几个怪异的符号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似乎在这一刹那，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捉摸的光芒，如同平静湖面下倏忽闪过的鱼影。
他随即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手指离开了纸张，很自然地拿起旁边李天之前用来压纸、此刻随意搁在桌角的玉镇纸把玩着。那玉镇纸温润冰凉，雕刻着简单的云纹。
“今日天气不错，可惜孤出宫时己近黄昏。” 李恒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随意，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从未发生。他着玉镇纸，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向往，“听闻朱雀大街新开了家西域胡商开的酒楼，叫‘醉仙楼’，颇有异域风情。阿天今日出门，可曾路过？里面胡姬的旋舞，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曼妙？”
醉仙楼？！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李天的神经！太子为何突然提起醉仙楼？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什么？知道了那道冰冷的窥视？还是知道了自己今日在醉仙楼前的仓皇退避？
李天的后背瞬间绷紧，冷汗涔涔而下。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脸上挤出纨绔子弟谈及风月时该有的、带着点猥琐的兴致：“回殿下，臣……臣今日路过是路过了，不过……咳咳，臣这身子骨，吹不得风，也经不起那等喧闹，远远瞧了一眼，那金发碧眼的胡姬确是……咳咳，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没敢进去细看。” 他故意咳了几声，做出虚弱又心痒难耐的样子。
“哦？可惜了。” 李恒似乎有些遗憾，但眼神依旧温和含笑，“无妨，待阿天身子再好些，改日孤做东，带你去开开眼界，痛饮一番！也省得你在这清晖院里闷着，只能画些……嗯，童趣之物解闷。” 他再次调侃了李天的涂鸦，语气轻松。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周福刻意压低却足够清晰的禀报声：“启禀太子殿下、世子殿下，晚膳己备好，是否……”
李恒闻言，放下把玩的玉镇纸，优雅地站起身，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孤还有几份奏疏要回东宫批阅，就不叨扰阿天用膳了。你且好生休养，改日孤再来看你。”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李天脸上，那清澈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沉淀了下去，显得更加深邃难明。
李天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臣恭送太子殿下！”
李恒点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就在他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回头，只是用那清朗温润的声音，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对了，阿天。方才那张画着……嗯，有趣符号的涂鸦，孤瞧着倒有几分新意，一时手痒，想带回去琢磨琢磨。你不介意吧？” 话音未落，跟随他进来的一个贴身内侍己经极其迅捷而无声地走到书案边，精准地抽走了李天之前下意识藏起、却因慌乱而露出一角的那张混合着简体字、英文和改革草图的皱巴巴宣纸！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李天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全身血液，大脑一片空白！他眼睁睁看着那张要命的纸被内侍恭敬地折叠好，收入袖中！
李恒仿佛只是借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只是留下一个沐浴在暮色中的、温润如玉的挺拔背影，以及一句轻飘飘的告别：
“不必送了，阿天。好好养着。”
太子李恒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连同那张被抽走的、藏着李天最大秘密的纸。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李天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指尖冰凉刺骨。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噬，清晖院彻底陷入昏暗。周福不知何时己悄然退下，门外只剩下翠微不安的、细微的呼吸声。
那张纸……
太子带走了那张纸！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那些简体字，那些英文符号，那些只有现代人才懂的潦草构思……“效率”、“工具改进”、“钱粮人”……
那温和的笑容，关切的问候，亲昵的“阿天”……都是假象吗？那最后状似随意的一抽，才是真正的目的？他今日前来，探望是假，确认是假，最后这一手……才是真正的雷霆一击！
“想带回去琢磨琢磨……” 李恒温润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琢磨什么？
琢磨他李天到底是什么人？
琢磨那些来自异世的符号意味着什么？
琢磨……他这景王世子，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包藏祸心？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李天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太子李恒，这位阳光般和煦、真诚得令人心折的储君，他那平静目光下审视的，究竟是何等深沉的城府？
那张被带走的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也像一个引线被点燃的炸药桶，悬在了他头顶未知的黑暗之中。
什么时候会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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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时间，但这短暂的宁静下，赵公子的报复、李霸的暗流、皇帝可能的猜忌，是否正在加速汇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