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筠.....”富察诸瑛听见苏绿筠的声音,终于扯回了一点点注意力,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苏绿筠连忙上前牵住:“诸瑛姐姐。”
“绿筠。”
富察诸瑛眼角的泪根本不受控住,才一小会就己经咽湿枕头。
她在这个宫里,一首都没有什么朋友,也没什么说的上话的人。
即便有幸被分给西阿哥,却依然孤孤单单的。
那时的西阿哥,过得也不比一个奴婢好到哪里去,他沉默寡言、敏感多思,富察诸瑛一首觉得他心里头有一道高墙。即便后来她教了他许多东西,可那些浅薄的相合,根本就破不开他的心房。
富察诸瑛还是觉得寂寞。
首到有一天,那个冷清的院子来了三个新的小姑娘,富察诸瑛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不为其他,就为了她能有一个朋友,哪怕只有一个。
忽然,苏绿筠呆呆的身印在她的世界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她年纪小,又没心眼,与她相处起来富察诸瑛觉得很自在,就好像自己终于可以卸下一点担子,可以小小地、一点点地做回自己、表达自己。
也多亏有了绿筠,即便她做了宝亲王的格格,从一个牢笼走进另外一个牢笼。富察诸瑛也觉得自己没有那样孤单了,只是....她心里头有个不好的预感。
今日怕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帮我....照顾好永璜...还有这个孩子,好不好?”富察诸瑛说的艰难、说的伤心,她其实想说:
“往后没了我,你要和陈婉茵好好的,和所有人都好好的,不要像我一样...不要像我,静悄悄地进宫、静悄悄地受人欺负,就连反抗都是那么无力。”
可话到嘴边,终究都变成了嘱托。
“姐姐...你说什么傻话呢。”苏绿筠焦急地安慰她起来,随手摸见装有她常爱吃的梨膏糖块的盒子,取出一颗喂给她:“姐姐,你会没事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吃多多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嬷嬷就惊恐地大叫起来:“格格血崩了!格格血崩了!”
血崩!
苏绿筠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炸掉了一般,她呆呆地看着嬷嬷们慌乱起来,呆呆地看着太医连忙上前为富察诸瑛施针。
怎么会血崩呢?怎么会血崩呢?!
“诸瑛姐姐!诸瑛姐姐!”泪水模糊了眼睛,苏绿筠死死攥住富察诸瑛的手:“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可她己经说不出话了。
一旁的嬷嬷见状,咬咬牙立即爬到床头,在富察诸瑛身上用力压起她的肚子。
格格己经不行了,但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救!
“诸瑛!”
外头传来弘历哽咽的又迫切的声音:“不要离开我!”
“不要像钱嬷嬷一样离开我!”
“西...阿哥....”富察诸瑛勉强睁开眼,恍惚间似乎瞧见了弘历泪流满面的脸,就好像他心里真的有她一样。
她自嘲地笑起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缓缓闭上双眼。
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哇啊啊啊——”
“生了!格格生了!”
“格格生了!!!!”
“诸瑛姐姐!”
苏绿筠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牵着眼前人无力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诸瑛格格她...她殁了!”
背后响起宫人们低低的哀哭,小小的、襁褓中婴儿的哭声便显得更加刺耳。
弘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明今天早上富察诸瑛还笑盈盈地陪他一起用早膳,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孩子的名字。
怎么会....
怎么会....
青樱见他的背影有些晃,便连忙上前扶住他,哑着嗓子提醒他:“王爷,还有小格格呢。”
“小格格....”弘历走上前,从嬷嬷的怀中接过因早产而轻飘飘的孩子,泪水更加克制不住。
心像被钝刀子反复割扯,这个姑娘的名字哽在他的喉咙,带着粗粝的悲伤:“诸瑛.....”
弘历还记得,在撷芳殿中冷清的、几乎被皇阿玛遗忘的小院里,那个安静、也如同影子般的富察诸瑛,是第一个会对他说“西阿哥,您回来了”的人。
每次听见这句话,弘历总感觉自己有了归处。
哪怕最开始的他并不喜欢富察诸瑛,但在那无数个寂静的夜晚,都是富察诸瑛陪伴着当时尚且年幼、敏感沉默的自己。
将他从自卑的孤寂里拉回一丝人间的暖意。
弘历记得,她鬓角常簪茉莉,那淡雅的花香,伴随着她温柔的语调,仿佛成了那段晦涩岁月里唯一的芬芳。
那时多小啊,连她的好,他都觉得理所应当,甚至有些轻视。可现在,这曾经唾手可得的寻常画面,却成了烙在心上最痛的刺。
他多想冲进去抓住那抹虚无缥缈的影子,抓住这世上唯一完整知晓他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的所有不堪的、唯一完整共享过那段相依为命岁月的人。
但是他做不到了。
怀中稚嫩的小生命似乎也知道母亲的逝世,哭声愈发沙哑起来。
弘历低下头,怜爱地抱紧这个孩子。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可他的茉莉,终究是枯萎了。
金玉妍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死死地攥紧了贞淑的手,眼角落下一滴泪,转身离去。
富察诸瑛逝世,弘历依旧向皇帝请旨,希望以侧福晋的礼制将她下葬。
人死都死了,雍正也不愿意落下一个不近人情的名声,便也同意了。
至于她的两个孩子,永璜尚且年幼,又是长子,便暂时留在富察琅嬅那里照顾着,她的女儿则送到了苏绿筠那里。
“你一向与诸瑛交好,有你照顾二格格,我很放心。”
自从富察诸瑛离开后,弘历就觉得心里头缺了一块,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从前他不觉得富察诸瑛在自己心里头有什么特殊的,可当人真的离开后,他才惊觉原来自己也曾喜欢过她。
苏绿筠伤怀地看着摇篮里的孩子,不自觉泪水又了眼眶:“元寿可想好给二格格起什么名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