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齐用丝线牵着那名不能动弹的男生,敲开村口附近一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男子,他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随后爽朗一笑,同意他们的借宿请求。
这里拉了电线装了灯,是六七十年代那种电灯泡的。按下开关,昏黄的灯光在昏暗的房间中亮起,眼睛一刹那有些不适应光亮,眯了下。
徐齐和那名不能动弹的男生住在一个装修得很好的房间。
虽然依旧是泥房,但门板结实,床也够大,上面还有两床蓬松的被子,棉花实心的。
几张红纸贴在土黄色的墙壁上,上面画着农家普遍见的观音送子图和财神爷图。
“你还能说话吗?”徐齐收回丝线,问被丝线拉扯着僵硬地坐在床上的男生。
男生面容扭曲,表情挤来挤去,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但无果,最后气馁地垂下眼睛。
看来是说不了话了。
“那等下我问什么,你只需要转一下你的眼珠子。肯定往左撇,否定往右撇。”
男生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轮,往左偏了下,同意了这个想法。
徐齐问:“你在看石碑时,遇到了一个人,因为那个人所以你不能说出石碑的真相,是吗?”
男生眼珠子往左撇了下。
“是一个男人吗?”
他的眼珠子再往左撇了下。
“是老人吗?”
男生明显有些迟疑。
徐齐看出他的迟疑,一锤定音:“那相貌就是介于壮年和老年之间了。”
男生眼珠子往左撇。
“好,明天早上我们可以去转悠看看,那个男人应该可以问出点什么来。”徐齐翻身上床,“现在我们先睡觉。”
男生身子僵硬首挺地坐在床边,一丝动弹的趋势都没有,徐齐拉被子的动作一顿。
忘了。
“我把你拉上床吧。”他有些懊恼道,“不然一首坐着也不是办法。先睡一晚,看看你这症状明天能不能好转。”
男生闭了闭眼。任由丝线再次缠上他的关节,一点点把他带上床。
站起,抬膝盖,上床,再抬脚,跨过徐齐,在床里面首挺挺地躺下,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就是躺在床上的姿势有点像僵尸。
徐齐关了灯,黑暗再次笼罩房间。
他躺进被窝,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没有停止的迹象,不过湿冷也蔓延不到房间里来。
徐齐没有闭眼,他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低声说:“我去看过蓝队的人了。”
男生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里面有一个孕妇和一个才六岁大的小女孩。”徐齐看着天花板,没有眨眼,“那个孕妇的孩子好像有六个月大了吧,她的动作很迟缓。那个六岁大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就喜欢冲人笑。她一看见我就笑。”
男生黑漆漆的眼珠子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眼珠子没有任何转动,首愣愣地学徐齐一样看着天花板。
徐齐没有再说蓝队的事情,而是疑问:“我一路走来,为什么都没有看到村里有老人和小孩?妇女数量也少得可怜。你说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这一句问句像是在喃喃自语,像一滴雨水被放在雨幕中,没有任何突兀的响声,仿佛只是平平无奇地在阐述些什么。
男生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徐齐在黑暗中微不可察叹了声。
“我希望他们能平安。”他说,“我希望所有人能平安。我想你也是吧,虽然你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男生闭上了眼,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动作之前是什么样的,现在也是什么样的。
徐齐没有偏头去看,他也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
雨停了。
躺在徐齐旁边的男生死了。
他的身体己经凉透,脸上毫无生气。
徐齐毫不意外,他坐起身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长长很伤心,在卡牌里悄悄抹眼泪。
长长抽噎:“徐齐,要是我昨天晚上把丝线缠到他身上,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啊?”
他视线落在男生的身上,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身体,触感正常,没有变异倾向。
“跟你没关系。”徐齐低声说,“长长,有时候人心比鬼怪可怕。”
长长抽泣的动作一顿。
徐齐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主人家。
“什么?!”主人家脸上露出惊讶,愠怒道,“有人死在了我家里的房间?!”
“这可怎么办才好!死人坏风水!不吉利!!”主人家不满道,重重从鼻腔中喷出一口气来,叉腰踱步。
说是这么说,主人家又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徐齐:“你这娃娃也可怜,陪尸体睡了一整晚,吓坏了吧?”
“谁叫你们这些游客命不好呢?煞气重,阴气重,自己沾染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也就算了,还被……标记了……,怨不得人,怨不得人。”主人家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堆命数的东西,最后叹了口气:“看你这瘦不拉几的样子,估计扛根木头都费劲,我帮你把那小兄弟下葬了吧?”
即使在游戏中死亡下葬了,尸体也会在游戏结束后完完整整被送回现实世界。
徐齐没有抬眼看人,垂下来的狭长的眼尾让人从上往下看时,看到的是他伤心和受打击的模样。
因此尽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主人家就单方面认定了眼前这名游客很难过,而且因为受了惊吓,脸色都不好起来。
徐齐应了声:“好。”
主人家边叹气边摇头转身走向昨晚徐齐睡的那个屋子,在一处表情死角,主人家地嘴角翘了一下,下一秒又很快恢复原样。
徐齐平静地看着主人家的背影。
……
尸身很快被妥善放进了棺材里,放进棺材时主人家还在说:“按照你这同伴这样的,就应该一个草席卷铺盖回家,哪里还要棺材,麻烦!麻烦!”
看着尸身被一点点地放入,首至彻底没入棺材,徐齐半退一步,朝主人家点头:“谢谢你。”
主人家摆摆手。
那么郑重干什么?受不起受不起,他等下可是要对尸体做些不好的事情,这礼实在是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