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的灯光柔和,沈屿舟的讲解专业而生动,林薇沉浸其中,暂时卸下重负。
展馆出口,沈屿舟指向街角新开的咖啡馆,暖黄灯光如邀请。
手机骤响,顾言深冰冷的声音穿透宁静:“立刻回学生会办公室,紧急会议。”
命令式的“十分钟内”如同冰水浇头,委屈与叛逆瞬间点燃。
林薇看着沈屿舟关切的眼,迎着咖啡馆的暖光,第一次选择了违抗:“没事,学长,我们进去。”
街角阴影里,黑色轿车车窗后,顾言深的目光如冰刃,死死锁住两人并肩的背影。
方向盘在他紧握的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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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午后的城市艺术中心,像一座远离尘嚣的象牙塔。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过滤了喧嚣的市声,只留下柔和的光线和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旧纸张和木质地板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薇跟在沈屿舟身边,穿梭在一个个风格迥异的展厅之间。巨大的抽象画作色彩浓烈,冲击着视觉;精妙的雕塑在射灯下投射出流动的光影;先锋的装置艺术引发无限遐想。沈屿舟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他放慢脚步,配合着林薇的节奏,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温和与专业。
“你看这幅,”他在一幅用无数细小金属碎片拼贴而成的城市夜景图前停下,“艺术家用工业的冰冷碎片,重构了万家灯火的温暖,这种冲突本身就很有力量。光影的处理,尤其是高光点的散射,模拟了城市霓虹的眩目感……”
他的讲解深入浅出,没有掉书袋,却能精准地点出作品的核心立意和技法亮点,偶尔穿插一些艺术家的轶事,生动有趣。林薇听得入神,之前积压在心头的阴霾和压力,在这纯粹的艺术氛围和沈屿舟温和的陪伴下,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大半。她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两人之间的交流轻松而愉悦。
“屿舟学长,你懂的真多。”林薇由衷地赞叹,在一幅色彩极其大胆、线条狂放的野兽派画作前驻足。画布上浓烈的红与绿冲撞,带着原始的生命力。
沈屿舟笑了笑,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侧脸,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只是感兴趣,多看了些。艺术这东西,有时候不需要懂太多理论,感觉对了就好。就像这幅,”他指了指那狂放的笔触,“你看它像不像一团燃烧的火?或者……某种压抑许久终于爆发的情绪?”他看向林薇,眼神带着鼓励的探寻。
林薇仔细看着那奔放的色彩和线条,仿佛能感受到画布背后艺术家喷薄的情感。她点点头:“嗯,有种挣脱束缚的感觉,很自由。”
“对,自由!”沈屿舟眼睛一亮,“这就是艺术最打动人的地方。它能说出我们心里有,却表达不出的东西。”他看向林薇的目光带着欣赏,“薇薇,你的设计里其实也有这种特质,那种…不拘泥于形式的灵气。”
真诚的夸赞让林薇脸颊微热,心底泛起一丝暖意。这段时间以来,被流言蜚语中伤、被顾言深高压笼罩的憋闷感,在这个充满艺术气息的下午,在沈屿舟温和的理解和陪伴下,似乎被暂时熨帖了。她甚至暂时忘记了口袋里那枚沉甸甸的袖扣。
时间在沉浸中过得飞快。当夕阳的余晖透过西侧巨大的玻璃幕墙,将整个艺术中心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时,两人也走到了最后一个展厅的出口。
“感觉怎么样?累不累?”沈屿舟体贴地问,替林薇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外面微凉的、带着城市烟火气的风拂面而来,与馆内恒温的宁静形成对比。
“不累,特别棒!谢谢你学长,今天收获太大了。”林薇由衷地说,脸上带着放松后真实的笑容。
“那就好。”沈屿舟也笑了,笑容在夕阳下格外温暖。他指了指艺术中心斜对面街角:“看那边,新开了一家咖啡馆,评价很不错,据说甜品是一绝。走了半天,去补充点糖分?”暖黄色的灯光从咖啡馆的落地窗透出来,映照着里面温馨的装潢和隐约可见的绿植,像一块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磁石,充满了诱惑。
疲惫后的放松,美食的吸引,以及沈屿舟自然流露的期待目光……林薇几乎没有犹豫,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有点渴了。”
两人并肩走下艺术中心的台阶,朝着街角那盏温暖的灯光走去。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林薇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沈屿舟很自然地走在了靠近车流的一侧,高大的身影为她挡去了大部分的风。这份细致无声的守护,让林薇心头微暖。
就在他们距离咖啡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只有几步之遥,林薇甚至能闻到空气里飘来的、混合着咖啡焦香和烘焙甜腻的气息时——
“嗡——嗡——嗡——”
她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那震动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促感,瞬间打破了这一刻的轻松和期待。林薇的心莫名地跟着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她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块巨大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她脸上残余的笑意。
【顾言深】
沈屿舟也停下了脚步,关切地看着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侧脸。
林薇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主席?”她的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
电话那头没有寒暄,没有铺垫。顾言深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钢针,首接穿透了听筒,狠狠扎进林薇的耳膜:
“你在哪?”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我……在外面,艺术中心这边……”
“现在回来。”冰冷的指令不容置疑地砸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话,“学生会办公室,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林薇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屿舟,又看向近在咫尺、散发着暖黄光晕的咖啡馆大门。一股荒谬感和强烈的抵触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又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命令!不容拒绝的“紧急”!
“现在?”林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抗拒和委屈,“什么紧急会议?我刚……” 她想说刚结束,需要休息一下。
“立刻。”顾言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几乎要透过电波实质化,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专制,“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你。”
“嘟——嘟——嘟——”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冰冷的忙音无情地敲打着林薇的耳膜。
“……”
林薇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傍晚微凉的风吹过,她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头顶。十分钟?从艺术中心赶回学校学生会办公室?除非飞过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明明知道她在外面!
这根本不是通知,这是赤裸裸的、不容反抗的命令!是惩罚!是为了将她从沈屿舟身边强行拽开的、毫不掩饰的干预!
巨大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林薇所有的理智!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这样掌控她的一举一动?凭什么他可以在深夜里疲惫脆弱(第17章),却要求她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随时待命?凭什么连一个放松的下午、一杯咖啡的自由都要剥夺?就因为她和沈屿舟在一起?
篮球馆冰冷的注视(第16章)、办公室疲惫的侧影(第17章)、茶水间无声的牛奶(第18章)……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最终定格在刚才那冰冷、专制、毫无人情味的命令上。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委屈、愤怒和被羞辱的叛逆之火,在她心底轰然点燃!
“薇薇?”沈屿舟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薇猛地回过神,放下手机。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沈屿舟写满关切和询问的温暖眼眸,以及他身后,咖啡馆那扇透着暖黄灯光、仿佛在无声邀请的玻璃门。那灯光如此温暖,如此宁静,与刚才电话里那个冰冷专制的声音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对比。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回去!服从命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个声音更大、更愤怒:凭什么?!她受够了!
沈屿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红的眼眶,眉头紧锁:“是不是学生会那边?很急吗?我送你回去?”他作势要招手拦车。
“不用!”林薇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决绝和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所有冰冷的桎梏,迎着沈屿舟关切的目光,也迎着咖啡馆那温暖的灯光,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事,屿舟学长。”她甚至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有些勉强,却异常坚定,“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扇近在咫尺的玻璃门,声音清晰而平静:
“我们进去吧。”
说完,她没有再犹豫,率先一步,推开了咖啡馆那扇挂着清脆风铃的玻璃门。
“叮铃——”
风铃发出悦耳的轻响。温暖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咖啡香和甜点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她微凉的身体。
沈屿舟愣了一下,看着林薇挺首了背脊走进咖啡馆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带着了然和心疼的暖意所取代。他没有多问,只是迅速跟了进去。
玻璃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街道的喧嚣和微凉的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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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咖啡馆斜对面的街角阴影里,安静地停着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的黑色轿车。深色的车窗贴膜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哨。
驾驶座上,顾言深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他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穿透深色的车窗膜,死死地锁定在咖啡馆那扇刚刚合拢的玻璃门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刚刚并肩走进去的那两个身影上。
林薇那带着明显抗拒和委屈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们进去吧。”
还有那声清脆的、宣告着违抗的风铃声——“叮铃”。
一股狂暴的怒意混合着被彻底无视的冰冷羞辱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奔涌、冲撞!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冷静”的薄冰!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首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灼热。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
她竟然敢!
她竟然为了沈屿舟,公然违抗他的命令!
她竟然……选择了沈屿舟!
“立刻……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你……”他冰冷命令的回音还在脑海中盘旋,却像是最讽刺的笑话,被那声风铃彻底击碎。
玻璃门内,暖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林薇和沈屿舟走向吧台的身影。沈屿舟微微侧头对她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林薇的侧脸在灯光下似乎也放松了下来,没有了刚才接电话时的苍白和紧绷。
这一幕,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顾言深的眼底!
背叛。
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夹杂着强烈占有欲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她怎么敢在他面前,在挂断他命令的电话后,立刻投入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她把他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违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属?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
是顾言深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包裹着真皮的方向盘上!坚硬的指骨与方向盘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方向盘在他巨大的力道下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手背的皮肤因为瞬间的冲击和摩擦而泛红,传来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般的愤怒和失控感!
深潭般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冷静彻底被翻涌的阴鸷和暴戾所取代。冰冷的镜片也隔绝不了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他死死盯着那扇透着温暖光晕的玻璃门,仿佛要将它,连同里面那两个身影,都彻底烧穿、碾碎!
车厢内死寂一片,只有他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响,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那枚被遗忘在西装内袋里的、深蓝色珐琅嫩芽袖扣,隔着衣料,冰冷地贴着他的心脏,仿佛也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