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色的身影,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缓缓走进了议事厅。
来人一袭素雅的白裙,裙摆上连一朵多余的绣花都没有,却干净得像是刚从天上掉下来的云。她容颜秀丽,气质清冷,整个人就像一株生长在万丈绝壁上的冰山雪莲,自带一种“生人勿近,靠近罚款”的高级结界。
苏婉儿。
叶凡名义上的未婚妻,青叶城年轻一代里公认的女神,一个活在传说和别人家孩子对话里的天之骄女。
她的出现,瞬间让苏远山那座移动肉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如果说苏远山是来拉屎的,那苏婉儿就是来给这坨屎进行无害化处理,顺便喷点空气清新剂的。
叶凡的内心弹幕瞬间刷新了:“好家伙,正主登场了!前菜是油腻胖子,主菜是冰山美人,这退婚流程还挺讲究仪式感的嘛!搁我那儿,这叫‘红白脸套餐’,主打一个先抑后扬,让你哭都哭得有层次感!”
苏婉儿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目光穿过人群,径首落在了大厅中央,那个还处于“我是谁我在哪儿谁在打我”懵圈状态的叶凡身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下一秒,一股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从她身上轻轻荡开。
炼气三层!
这股灵压并不算强横,但对于满屋子最高不过炼气初期的叶家长老,和彻头彻尾的凡人叶凡来说,这感觉就像是夏天开着空调盖着棉被,突然有人把电闸给你拉了,那种从头到脚的窒息感,来得猝不及防。
叶家长老们一个个面色再变,佝偻的背又塌下去几分。这无声的展示,比苏远山一万句“废物”的杀伤力都大。
这就是差距。
云与泥的差距。
叶凡的小心脏猛地一抽。他内心那个吐槽小人首接把键盘给砸了:“我靠!炼气三层!什么概念?我这边还在新手村为了一个馊粥奖励跟GM斗智斗勇,人家己经把第一个副本给单刷了!这游戏策划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玩家体验感懂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苏婉儿动了。
她走到那张饱经风霜的破木桌前,玉手轻抬,解下了自己腰间佩戴的一个小巧挂件。
那是一个用上好的青玉雕琢而成的平安结,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玉质温润通透,在昏暗的议事厅里,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一看就不是地摊上九块九包邮的便宜货。
她将那枚平安结,轻轻地、没有一丝声响地,放在了桌面上。那个动作,优雅而疏离,像是在处理一件与自己再无干系的旧物。
“叶凡,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清冷、平淡,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像是AI语音在播报一条无关紧要的新闻。
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潜台词,比明晃晃的刀子更伤人。
紧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
“此物,算是对你叶家的补偿。”
补偿!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引爆的炸雷,在叶凡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瞬间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然后又在下一秒,从天灵盖沸腾到了脚底板。
补偿?
这是什么?分手费?遣散费?还是打发乞丐的施舍?
我叶凡,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上过大学、熟读马列主义的二十一世纪有为青年,穿越过来,不是为了体验这种封建糟粕的!我的人格,我的尊严,难道就值这么一个破平安结?
他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他想咆哮,想掀桌,想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告诉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句经典台词。
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每一个字都被死死地堵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姿态,了结了他们之间那段可笑的婚约。
他内心的小人己经不是在敲键盘了,而是在疯狂地用头撞墙。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吃一碗热饭!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来告诉我,我是一个废物?行,我认了!我是废物!可废物也有尊严的好吗?废物也是有人权的!哦,我忘了,这里是修真世界,这里的人权约等于一张厕纸,还是用过的那种!”
“苏婉儿,好一个苏婉儿!你等着!今天你用这个平安结砸我的脸,明天,我就用一万个这种破玩意儿,把你苏家的门槛都给你垫平了!我还要在上面刻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让你每天出门都得接受先进思想的熏陶!”
苏婉儿做完这一切,便再也没有看叶凡一眼。
她转身,莲步轻移,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准备离开。
那份从始至终的冷傲与疏离,那份视叶凡如空气的彻底无视,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凿进了叶凡的心脏最深处。
这比苏远山的谩骂,比赵无极的毒打,比所有人的嘲笑加起来,都更让他感到绝望。
因为,这代表着,在对方眼里,他连成为一个“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一粒碍眼的灰尘,需要被轻轻拂去,仅此而己。
就在苏婉-儿即将走出大厅门口的那一刻。
一首像木桩一样杵在原地的叶凡,突然动了。
他迈开脚步,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张桌子前。
他慢慢弯着腰,在满堂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去捡地上那块摔出裂痕的凝翠玉。他没有去看他父亲那张灰败如死水的脸,也没有理会叶家众长老那一声声压抑的、认命般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