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2月28日,暮色西合
雪停了,但风仍在呼啸。张大山家的土坯房被厚厚的积雪包围,烟囱里飘出细弱的炊烟,在灰蓝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温暖。
屋内,李秀英坐在炕沿,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煤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跳动,映出一双含泪的眼睛。
“当家的,你看她的眼睛,多亮啊……”她轻声说,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婴儿的眉梢。
张大山蹲在灶台前,正往铁锅里添水。他回头看了一眼,粗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柔和。
“像你。”他低声道。
李秀英笑了,眼角挤出细纹:“胡说,她才刚出生,哪看得出像谁?”
“像你。”张大山固执地重复,“眼睛亮,看着人时,像是会说话。”
婴儿似乎听懂了,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定定地望着张大山。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局促地别开脸,继续往灶膛里添柴火。
“水快开了,奶粉呢?”他问。
李秀英指了指炕头的布包:“在那儿,小心别烫着。”
张大山翻出那半袋奶粉,小心翼翼地倒进碗里。热水冲下去,奶香立刻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他笨拙地搅了搅,又低头试了试温度,这才端到李秀英面前。
“慢点喂,别呛着她。”
李秀英接过碗,把奶水滴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这才轻轻凑到婴儿嘴边。小家伙立刻张开小嘴,急切地吮吸起来。
“哎哟,慢点,没人跟你抢……”李秀英忍不住笑出声,手指轻轻蹭了蹭婴儿的脸颊。
张大山站在一旁看着,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当家的,你说……她是不是饿了很久?”李秀英突然问。
张大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贾家不缺吃的。”
“那怎么……”
“他们不缺吃的,缺的是心。”
李秀英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柔软的胎发。
“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她的爹娘。”她最终说道,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张大山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灶台。他的手很粗糙,可动作却异常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
夜深了
屋外,风仍在呼啸,偶尔卷起积雪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可屋内却暖融融的,炕烧得热乎乎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奶香。
李秀英把吃饱喝足的婴儿放在炕上,用那块崭新的红布仔细裹好。小恩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可小手却仍紧紧攥着李秀英的一根手指,不肯松开。
“这孩子,怎么这么黏人……”李秀英笑着摇头,可眼里却满是柔软。
张大山坐在炕沿,低头看着熟睡的婴儿,突然道:“明天我去趟镇上。”
“去干啥?”
“买奶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扯块布,给她做两件衣裳。”
李秀英愣了一下:“咱家哪还有钱……”
“我前些日子帮老刘家修房顶,工钱还没结。”张大山低声道,“够用。”
李秀英看着他,突然眼眶一热。她知道,这笔钱原本是留着给她买药的。
“当家的……”
“没事。”张大山摆摆手,“你身子弱,别多想。”
李秀英抿了抿唇,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炕上,小恩赐翻了个身,小嘴咂巴了两下,像是在梦里还在回味那口温热的奶。
---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张大山就起身了。他轻手轻脚地穿好棉袄,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确保炕不会凉得太快。
李秀英睡眠浅,还是醒了。
“这么早?”她揉了揉眼睛。
“嗯,早点去,早点回。”张大山系紧棉袄的扣子,“你多睡会儿,别起来。”
李秀英撑起身子:“锅里还有昨晚剩的粥,你热热再走。”
“知道了。”
他走到炕边,低头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婴儿。小恩赐的脸蛋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
张大山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可最终只是轻轻掖了掖襁褓的边角,确保没有冷风能钻进去。
“我走了。”他低声道。
李秀英点点头:“路上小心。”
张大山推开门,冷风立刻灌了进来。他迅速闪身出去,反手带上门,没让一丝寒气侵入这间温暖的屋子。
上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李秀英己经起来了,正坐在炕边给小恩赐换尿布。婴儿醒着,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偶尔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哎哟,我们恩赐真乖,是不是?”李秀英笑着逗她,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婴儿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的牙床。
李秀英一愣,随即惊喜地叫出声:“哎呀,你会笑了!”
她忍不住把小恩赐抱起来,轻轻晃了晃:“再笑一个,给娘看看?”
小恩赐眨了眨眼,又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李秀英的心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水。
“我们恩赐啊,以后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轻声念叨着,低头亲了亲婴儿的额头。
中午,张大山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个布袋子,脸被寒风吹得通红。一进门,他就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李秀英。
“给,镇上买的红糖,你冲水喝。”
李秀英接过红糖,又看了看他肩上的袋子:“都买了啥?”
张大山把袋子放下,一样一样往外掏:“奶粉,两斤细棉布,还有……”他从最底下摸出个小布老虎,“这个,给孩子玩。”
李秀英拿起那只布老虎,针脚粗糙,显然是手工缝制的,可颜色却很鲜亮,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你买的?”
“嗯,集市上老太太卖的,便宜。”张大山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想着孩子总得有个玩具。”
李秀英的眼眶又红了。
“当家的……”
“行了,别矫情。”张大山摆摆手,转身去灶台生火,“你先给孩子试试新布,看够不够。”
李秀英抹了抹眼角,笑着点头:“好。”
她把小恩赐放在炕上,展开那块细棉布,比划着尺寸。婴儿好奇地扭动着小脑袋,黑亮的眼睛追着她的动作。
“我们恩赐要有新衣裳啦!”李秀英柔声说,“等娘给你做好,穿上一定好看。”
小恩赐“咿呀”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傍晚,暮色再次降临
张大山坐在门槛上修锄头,李秀英在灯下缝制小衣裳。小恩赐躺在炕上,怀里抱着那只布老虎,时不时啃两口,口水把老虎的脑袋都沾湿了。
屋里安静极了,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突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张大山警觉地抬头,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谁?”他沉声问。
没有回答,但脚步声停在了篱笆外。
李秀英也察觉到了异样,放下针线,紧张地看向门口。
张大山站起身,大步走到院门前,猛地拉开——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雪地上几串新鲜的脚印,一路延伸到黑暗中。
他皱了皱眉,关上门,转身回屋。
“谁啊?”李秀英问。
“没人。”张大山低声道,“可能是过路的。”
可两人心里都清楚,这荒村野岭的,哪会有人大晚上从这儿“路过”?
李秀英下意识地把小恩赐往怀里搂了搂。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小嘴一瘪,突然哭了起来。
“哎哟,不哭不哭……”李秀英连忙轻轻摇晃着她,“娘在这儿呢,不怕啊……”
张大山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雪,又开始下了。
---
悬念结尾
夜深了,小恩赐终于在李秀英的轻拍下睡着了。可张大山却躺在炕上,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眠。
院门外的那串脚印……到底是谁的?
是贾家的人后悔了?还是……
他翻了个身,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和孩子,眉头紧锁。
窗外,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