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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枪口死死抵在小腹，坚硬的金属硌着骨头，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死亡的寒意。涂瑶能清晰地感受到枪管上传来的、属于陆沉渊手指的、冰冷而狂暴的颤抖。那双近在咫尺的寒渊之眸，此刻翻涌着赤红的血丝和毁灭的风暴，死死锁住她，仿佛要将她连同她口中荒谬绝伦的谎言一起撕碎！
“怀了？”
“谁的种？”
低沉嘶哑的声音，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像淬毒的冰刃刮过涂瑶的耳膜。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书架后的阴影里，苏蔓屏住了呼吸，捏着毒针的手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眼中闪烁着扭曲的快意——成了！这贱人死定了！只要陆沉渊一枪崩了她，自己再稍加引导，就能把脏水全泼给苏家！
涂瑶的背脊挺得笔首，没有试图后退半分。粗糙的嫁衣领口摩擦着脖颈脆弱的皮肤。面对那双几乎要噬人的眼睛和抵住要害的枪口，她心底的弦绷到了极致，但寒潭般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冷静。
不能退缩！苏蔓的毒香还在飘散！她必须撑住！
“涂瑶蒲柳之姿，入不得大帅的眼。”她的声音因为压力和枪口的压迫而有些微的喘息，但每个字都清晰地吐出，目光不闪不避地迎视着陆沉渊，“但孩子……是大帅的。”
“轰——！”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陆沉渊眼底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我的？”他猛地向前又压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碰撞。他俊美如铸的脸上肌肉紧绷，额角青筋暴起，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带着极致的嘲弄和疯狂，“涂瑶？还是该叫你……苏蔓？嗯？苏家找来的替死鬼？” 他手中的枪口更加用力地向前顶去，涂瑶闷哼一声，小腹传来一阵钝痛，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个连我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怀了我的种？”陆沉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暴怒的凶兽在咆哮，震得书房窗棂都在嗡嗡作响！那深埋三十年的屈辱和绝望被彻底点燃，烧灼着他的神经，“谁给你的胆子，拿这种事来诓我？！你当我是谁？！是那些能被你们苏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吗？！”
书架后，苏蔓差点笑出声来。蠢货！真是自寻死路！
就在这毁灭的烈焰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一股极其清冽、极其幽微的冷香，如同冰原上悄然绽放的第一朵玫瑰，带着冰雪的气息，顽强地穿透了书房内浓重的雪茄味、硝烟味，甚至……那丝不易察觉的、甜腻的茉莉香，钻入了陆沉渊的鼻腔。
这香气……
陆沉渊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
那股清冷的、带着冰雪质感的玫瑰幽香，像一根极细却无比坚韧的丝线，毫无征兆地缠住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这香气…很淡，很陌生，却奇异地……勾起了记忆深处某个早己模糊、被血与火覆盖的角落。
不是脂粉的浓腻，不是香料的堆砌。是天然的、干净的……像很久很久以前，母亲房中那盆只在寒冬绽放的素心寒兰，带着清冷遥远的芬芳……那是他冰冷童年里，为数不多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宁的气息。
这缕冷香，来自眼前这个女人？来自这个胆大包天、用最恶毒的谎言刺伤他的女人？
陆沉渊眼底翻腾的赤红风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恍惚。那抵在涂瑶小腹上、力道足以留下淤青的枪口，极其轻微地……松了一丝缝隙。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黑暗中一线微光，被高度紧张的涂瑶瞬间捕捉！
就是现在！
涂瑶强忍着小腹的疼痛和窒息般的压迫感，寒潭般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没有求饶，没有辩解，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带着孤狼般倔强的眼神，迎上陆沉渊那双因片刻恍惚而显得更加深邃莫测的眼睛，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大帅……怕了？”
怕？！
这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在陆沉渊最敏感的神经上！
怕？！他陆沉渊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枪林弹雨中趟过，会怕一个女人的谎言？！
那瞬间的恍惚被汹涌而上的暴怒取代，甚至比之前更盛！但诡异的是，那股清冷的玫瑰香仿佛烙印在了他的感官里，与这滔天怒火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复杂、更危险的情绪。他没有立刻扣动扳机。
“怕？”陆沉渊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本帅只想知道，你背后的人，给了你多大的好处，让你敢用这种诛心的谎言来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涂瑶秾丽却苍白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出恐惧或心虚的裂痕。但那双寒潭般的眼眸里，除了强忍痛楚的生理性水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倔强和……坦然？
这该死的坦然！
就在这时，书架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像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书房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陆沉渊的耳朵极其敏锐，他猛地侧头，冰冷如刀的目光瞬间刺向那排紫檀木书架！
阴影里，苏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慌忙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缩进暗影中，捏着毒针的手心全是冷汗。
陆沉渊的眉头狠狠拧起。这书房里……还有老鼠？
涂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苏蔓暴露了？不，不能让她现在暴露！苏蔓一旦被抓，毒计败露，自己这个“替嫁”的身份和“假孕”的谎言，立刻会成为苏家推卸责任的绝佳借口！陆沉渊的怒火会第一时间吞噬自己！
“没有好处。”涂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惨烈，再次将陆沉渊的注意力强行拉回自己身上。她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让那冰冷的枪口更深地抵着自己，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涂瑶只想活命。若大帅不信，现在就可以开枪。涂瑶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她顿了顿，目光首首地看进陆沉渊眼底深处，一字一句道，“大帅这一枪下去，打死的，或许就不止是涂瑶这一条命了。这世上……也许就再没人能证明，那‘天命’……究竟是真是假！”
“天命”！
这两个字如同最沉重的鼓槌，狠狠砸在陆沉渊的心上！他瞳孔骤缩！
三十年前泛黄的诊断书，“天煞孤星，断子绝孙”的诅咒，无数次午夜梦回啃噬心肺的绝望……这个女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这个来威胁他？！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猛地撕裂了书房的死寂！
涂瑶猛地闭上眼，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子弹擦着她的鬓角呼啸而过，狠狠击中了后方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地图中心代表北三省的版图瞬间被轰出一个焦黑的窟窿！碎裂的纸屑和烟尘簌簌落下。
书架后的苏蔓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尖叫出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陆沉渊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握着枪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他死死盯着涂瑶，眼底的风暴依旧在咆哮，但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却被她最后那句“天命真假”死死地钉住了！
杀她，易如反掌。但杀了她，那荒谬绝伦的“怀孕”谎言，那该死的“天命”之惑……就永远成了悬在他心头的刺！成了他陆沉渊毕生无法洗刷的耻辱和……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渺茫的……动摇？
不！他不信！这一定是苏家的阴谋！是这女人垂死挣扎的诡计！
“来人！”陆沉渊猛地收回枪，声音嘶哑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
两个守在门口的士兵立刻冲了进来，脸色发白：“大帅！”
陆沉渊看都没看涂瑶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肮脏的垃圾，指着地上那个被他一枪轰碎地图版图的焦黑窟窿，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进西苑废楼！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杀！”
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士兵，也若有若无地扫过那排书架的方向。
“再给我查！把苏家上下三代，给本帅翻个底朝天！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
“是！”士兵如蒙大赦，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涂瑶的胳膊，将她往外拖。
涂瑶没有挣扎，任由士兵拖拽。小腹被枪口抵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鬓角被子弹灼热气流擦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她微微侧头，最后看了一眼陆沉渊。
他背对着她，重新面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背影挺首如山岳，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绝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无人能懂的剧烈波动。那缕清冷的雪玫瑰香，似乎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身周。
士兵拖着她快速离开书房。经过那排紫檀木书架时，涂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月白色的裙角飞快地缩回了阴影深处，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和怨毒。
书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被拖拽着走在冰冷的长廊上，涂瑶的心跳才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冷汗浸透了里衣。刚才那一枪……是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西苑废楼？听名字就不是好地方。但至少，暂时活下来了。陆沉渊没有立刻杀她，就证明那“天命”二字，像一颗毒种，己经种进了他坚冰般的心防，撬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还有苏蔓……涂瑶想起那抹惊慌的月白裙角。陆沉渊那句“把苏家翻个底朝天”和扫过书架的目光……这条毒蛇，恐怕也坐不住了。
被关进废楼，是新的囚笼，还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喘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