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校篮球队更衣室里弥漫着汗臭和廉价止汗喷雾的气味。赵磊低着头，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瓷砖地上，在张强教练的咆哮声中溅起微小的水花。
"废物！软蛋！"张强一脚踹翻旁边的塑料椅，椅子撞在铁柜上发出巨响，"昨天那个篮板球为什么没抢到？啊？！"
赵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身高一米九五，体重九十公斤，此刻却缩着肩膀，像只被暴雨淋透的雏鸟。更衣室里其他队员大气不敢出，有人假装系鞋带，有人盯着自己的膝盖。
"你他妈是娘们吗？"张强凑近赵磊，酒气和口臭喷在他脸上，"就你这怂样也配打主力？我看你爹妈砸锅卖铁供你打球就是瞎了眼！"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赵磊心脏。他眼前浮现出父亲佝偻的背——那个在建筑工地干了二十年的男人，每次来看他训练都躲在最角落，生怕给儿子丢脸。
"对不起，教练。"赵磊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明天加练。"
"加练？"张强冷笑一声，突然抓起旁边的战术板砸向墙壁，"全体都有！因为赵磊这个废物，今天训练结束后加跑三十圈！谁跑不完就滚出篮球队！"
队员们怨恨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赵磊背上。他知道，今晚又会有"意外"的肘击和"不小心"的绊脚在更衣室里等着他。
林曦抱着一叠体育部需要的资料穿过连接教学楼和体育馆的走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
"——你他妈连狗都不如！狗还知道护食！" 充满恶意的咆哮穿透墙壁，让林曦猛地停住脚步。她闭上眼，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出去，穿过钢筋水泥，捕捉到更衣室里那个高大男孩濒临崩溃的情绪波动——绝望、恐惧、自我厌恶，像黑色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原来如此..."林曦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冰蓝。她调转方向，朝体育馆侧门走去。 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到张强正用战术板戳着赵磊的胸口训话。那个退役的职业球员满脸横肉，脖子上青筋暴起，而赵磊像座沉默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或崩塌。
林曦的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赛程表——明天是休息日，没有训练。她轻轻摸了摸口袋里的小记事本，转身离开时，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深夜十一点半，张强推开"烈焰"酒吧的门，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二手车。他今天心情不错，不仅因为灌了半瓶威士忌，更因为下午收到体育部长的暗示——他有可能被推荐去省青年队当教练。
"一群小兔崽子..."他打着酒嗝发动汽车，"要不是老子，他们能打进市联赛？" 车子歪歪扭扭地驶向学校。作为校队教练，他有体育馆的钥匙，今晚约了女体育老师刘莉在器材室"私聊"。想到刘莉紧身运动服下的身材，张强舔了舔嘴唇。
校园里寂静无声，只有路灯投下惨白的光。张强哼着小曲打开侧门，没注意到走廊的监控摄像头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刘老师？"张强推开门，摸索着墙上的开关，"玩捉迷藏啊？" 灯光闪烁几下才亮起来，照亮了堆满篮球、垫子和各种器械的房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橡胶和灰尘的味道，没有刘莉的身影。
"操，放我鸽子？"张强掏出手机，发现信号格空空如也。他骂骂咧咧地走向储物柜，准备拿两盒新篮球明天用。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在他身后响起。
"呃..."
那声音像是有人被击中胃部后发出的闷哼，张强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把赵磊练到呕吐时，就会听到这种声音。
他猛地转身，器材室空无一人。
"谁？"张强的酒醒了一半，"赵磊？是不是你个小兔崽子？" 没有回应，只有空调突然启动的嗡嗡声。
"废物...软蛋..." 这次的声音让张强寒毛首竖。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却带着赵磊的哭腔，从堆叠的体操垫后面传来，像是录音被扭曲后播放。
"妈！"张强抄起一根棒球棍冲向垫子堆，"给老子滚出来！"
他粗暴地掀开所有垫子，下面只有灰尘和一只死蟑螂。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流下，酒精带来的燥热突然变成了刺骨的寒意。 灯光突然全灭。
"为什么...教练..." 赵磊的声音这次贴着他的左耳响起，带着泣血的悲鸣。张强抡起棒球棍砸向声音来源，却只打中了空气。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我...我那么努力..." 声音又出现在右耳，近得能感觉到气息。张强惊恐地转身，棒球棍脱手飞出，砸在铁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个满脸是血的高大球员，穿着二十年前的老式队服。
张强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1998年省联赛半决赛，他故意肘击对手导致对方视网膜脱落，职业生涯终结...
"不...不可能..."张强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器械架，"你...你己经..."
"教练..."鬼影向前飘来，血迹突然变成了赵磊的脸，"我好痛啊..."
张强发出非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他的膝盖撞在杠铃上，手掌被散落的图钉扎出血，却感觉不到疼痛。当他终于摸到门把手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啊啊啊——！" 器材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张强像疯了一样冲进走廊，裤子湿了一片。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出口，身后传来诡异的笑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语：
"废物..."
"软蛋..."
"你连狗都不如..."
第二天清晨，保洁员发现了器材室的混乱景象，报告给了保卫科。监控显示张强昨晚独自进入体育馆，半小时后尖叫着逃出来，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
"教练最近怪怪的，"篮球队队长在训练时小声说，"昨天对着空气大喊大叫，还问我听没听到哭声。"
赵磊擦着汗，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他梦见林老师站在一片星光中，对他说"忍耐，就快结束了"。
三天后，张强的精神状态明显恶化。训练时他动不动就看向角落，对队员的呵斥也变得色厉内荏。有次赵磊抢篮板摔倒，张强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像是害怕什么。
"教练是不是中邪了？"替补控卫小声嘀咕。
与此同时，一封详尽的举报信出现在校领导办公桌上。信里列举了张强三年来对队员的辱骂和体罚，尤其针对赵磊的部分精确到日期和具体言辞。附件是七份队员的匿名证词——他们本不敢发声，却在某个夜晚做了相同的梦，醒来后莫名有了勇气写下真相。
当调查组找张强谈话时，他己经处于崩溃边缘。办公桌上摆着精神科医生开的镇静剂，他的黑眼圈深得像淤青。
"我没有！是他们诬陷！"张强歇斯底里地拍着桌子，唾沫横飞，"有鬼！器材室有鬼！那个新来的林老师！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是她搞的鬼！" 调查组的老师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位悄悄在评估表上写下："疑似出现被害妄想症状，建议强制休假。"
解聘通知下来的那天，篮球队迎来了新教练——前国手陈指导，以科学训练和尊重队员闻名。 赵磊在第一次训练赛后收到了省青年队球探的名片。他摸着光滑的纸片，感觉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被移开。走廊拐角，他遇见了抱着教案的林曦。
"林老师好。"赵磊笨拙地鞠躬。
"打得不错，"林曦微笑着点头，"那个转身跳投很漂亮。"
赵磊愣住了："您...您来看我们训练了？"
"路过时看了一眼。"林曦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体育馆二楼的阴影处，"加油，赵磊，打好每一场球。"
等赵磊走远后，林曦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轻声说："沈记者，偷拍可不是好习惯。"
阴影处传来一声轻笑，沈薇举着相机走出来："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张强发疯前最后见到的人是你。"
"巧合。"林曦转身走向教学楼。
"那这个呢？"沈薇快步跟上，翻开笔记本，"过去三年，你在三所不同的学校任教。每所学校都恰好有霸凌学生的老师'意外'精神失常。"
林曦的脚步没有停顿："想象力太丰富容易失眠，沈记者。"
沈薇盯着林曦的背影，突然提高声音："器材室的'鬼'是你制造的幻觉，对不对？S级精神干涉能力者？" 林曦的背影己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只有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正好盖在沈薇笔记本上那个鲜红的问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