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上传来的沉重敲击声,如同丧钟般在狭小的安全屋里回荡。每一下都砸在林墨紧绷的神经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空气瞬间凝固,炉子上那锅浓稠的能量补充剂还在咕嘟冒泡,刺鼻的气味混合着金属锈蚀和机油的味道,此刻却成了死亡逼近的伴奏。
阿七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扭曲表情。他猛地将桌上的图纸扫进背包,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林墨一眼,仿佛在说:“看你惹来的麻烦!”
“谁?!”阿七压低声音,身体紧绷如猎豹,右手己经无声地按在了腰间那把锋利的短刀上,左手则悄悄探向铁桌下方一个隐蔽的凹槽。他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亡命徒般的凶狠气息。
门外的敲击声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沙哑、低沉,带着明显地方口音的声音响起,穿透并不厚实的金属门板,清晰传入两人耳中:
“‘垃圾巷的老鼠洞’,什么时候换主人了?阿七,开门!‘血眼’的债,该还了!”
听到这个声音,阿七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但眼神中的警惕和凶狠丝毫未减。他啐了一口,低声咒骂:“妈的,‘秃鹫’这狗鼻子真灵!”
灰鼠帮的人!不是铁面卫!
林墨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稍稍回落,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攫住。阿七刚才的话犹在耳边——“灰鼠帮不会无缘无故救你,他们肯定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门外这群人,是新的猎人。
阿七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油污似乎都掩盖不住他此刻的阴鸷。他松开按在凹槽上的手(林墨瞥见那里似乎藏着一个按钮),走到门边,动作粗暴地拉开一道门栓,但并没有完全打开门,只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秃鹫,放什么屁?老子这里没有你要的‘债’!”阿七堵在门口,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市井混混特有的蛮横和挑衅。
透过门缝,林墨看到外面站着三个身影。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壮汉,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他油光锃亮的头皮和一道从额角斜劈至下巴的狰狞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伏在脸上。他穿着一件敞开的、沾满污渍的皮夹克,露出肌肉虬结的胸膛和同样布满刺青的粗壮手臂,脖子上挂着一串不知是什么野兽的巨大獠牙。这就是“秃鹫”。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相不善的手下,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门缝内的空间。
秃鹫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和压迫:“少他妈装蒜,阿七!‘蛇牙’诊所的‘小夜莺’用命换的‘血眼’,就落在这小子身上!”他那双如同秃鹫般锐利的眼睛,精准地越过阿七的肩膀,死死钉在林墨身上,如同在看一件唾手可得的猎物。“把人交出来,‘血眼’的债一笔勾销,帮里还记你一功。”
“放你娘的狗屁!”阿七猛地一推门,将缝隙彻底堵死,只留下自己半个身子挡在外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秃鹫脸上,“什么狗屁‘小夜莺’‘血眼’?老子不认识!这小子是我新收的学徒,刚在垃圾堆里刨食,不懂规矩,冲撞了铁面卫,老子看他手脚还算利索才捡回来的!跟你们灰鼠帮有个毛关系?滚蛋!”
他表现得像一个护食的、不讲理的底层混混,试图用蛮横的谎言蒙混过关。
秃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残忍。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阿七的鼻子上:“阿七,别给脸不要脸!帮里的规矩你懂,‘血眼’一出,人就是帮里的!你敢窝藏?”他身后的两个手下也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不是能量枪,而是带着倒刺的金属短棍和锯齿砍刀,闪烁着寒光。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狭窄的通道里。阿七的手也再次按在了刀柄上,指节捏得发白。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林墨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警告,有胁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
林墨的心沉到了谷底。阿七的谎言根本骗不了秃鹫,而看阿七的样子,他绝对不愿意把自己拱手交给灰鼠帮。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极具穿透力的电子扫描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突然从通道另一端的黑暗深处传来!这声音林墨无比熟悉——铁面卫的追踪扫描!
紧接着,沉重、整齐、带着金属质感的军靴踏地声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鼓点,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幽绿色的扫描光束如同鬼魅般在通道的墙壁上扫过!
“操!”阿七和秃鹫几乎同时脸色剧变,异口同声地骂了出来!
他们之间的对峙瞬间被更大的威胁打断!
“铁面卫!”秃鹫的一个手下惊恐地低吼了一声。灰鼠帮的人再凶狠,面对管理局的猎犬,也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阿七反应极快,他猛地一缩身,闪电般退回安全屋内,同时一脚狠狠踹在暗门上!
“砰!”
暗门发出一声巨响,猛地合拢!阿七动作不停,扑到桌边,手指狠狠按下刚才那个隐蔽凹槽里的按钮!
“嗡——!”
一阵低沉的嗡鸣响起,安全屋的墙壁和门板内部似乎有金属构件开始运转、锁死!这间小屋似乎瞬间变成了一个坚固的金属罐头!
“秃鹫!不想一起变烤老鼠就他妈给老子滚!”阿七隔着门板咆哮,声音带着一丝疯狂。
门外传来秃鹫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手下惊慌的询问声,显然他们也在权衡是立刻逃走还是……
“滋啦——!”
一道刺目的蓝白色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轰击在安全屋厚重的金属门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鸣!坚固的金属门瞬间被溶蚀出一个拳头大的坑洞,边缘呈现高温熔融的暗红色,刺鼻的焦糊味和电离臭氧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啊!”林墨被爆炸的气浪和刺眼的光芒冲击得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该死!他们找到这里了!”阿七脸色煞白,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绝望。他猛地扑向角落,抓起一个破旧的背包塞给林墨,又飞快地从铁桌下抽出两把造型粗糙、枪管粗短的手枪——这明显是黑市自制的土武器,威力远不如铁面卫的能量枪,但此刻是唯一的依仗。
“拿着!不想死就拼命!”阿七将其中一把塞到林墨手里,枪身冰冷沉重,带着浓重的机油味。林墨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连玩具枪都没怎么碰过!
“轰!轰!”
又是两道能量光束轰击在门上!溶蚀的坑洞扩大,灼热的气浪和金属熔化的火星溅射进来!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部的锁死机构显然也撑不了多久了!
“听着!待会儿门一破,我往左引开火力!你什么都别管,往通道最深处跑!尽头有个废弃的通风井,爬上去就是地表!出去后往西,看见‘断指杰克’的旧车场就进去躲着!听懂了吗?!”阿七语速极快,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死死盯着剧烈震颤的门板,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计划简单粗暴,几乎是用自己的命给林墨换一条生路!
林墨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说不清的震撼冲击着他。阿七……要为他断后?这个唯利是图、满手油污的男人?
“为……为什么?”林墨的声音干涩发颤。
阿七猛地转过头,那双在油污和昏暗光线下依然锐利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一丝林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死死盯着他:“因为老子他妈的下注了!小子,别让老子赌输!”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安全屋都剧烈震动起来!坚固的金属门板连同部分门框,被狂暴的能量光束彻底轰开!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般西射飞溅!灼热的气浪和浓烟瞬间涌入!
刺眼的白光和幽绿色的扫描光束,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穿透烟尘,锁定了屋内的两人!
一个金属面具人高大、冰冷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端着那致命的能量武器,一步踏入了摇摇欲坠的安全屋!那光滑的银白色面罩上,倒映着林墨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目标确认,清除。”
枪口,幽蓝色的光芒瞬间亮起!致命的能量正在凝聚!目标——正是还握着枪、僵在原地的林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极致的死亡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墨彻底淹没!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幽蓝的、不断放大的毁灭光芒!阿七的嘶吼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躲开!快躲开啊!’一个绝望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呐喊!
嗡——!
那熟悉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再次毫无征兆地在他大脑深处猛烈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迅猛!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闪烁的画面淹没!
他“看到”能量光束贯穿自己的胸膛,留下一个焦黑的大洞;
他“看到”自己徒劳地向旁边扑倒,却被第二道紧随而至的光束撕裂;
他甚至“看到”阿七怒吼着开枪,土制手枪的火光在能量武器面前如同萤火,瞬间被吞噬……
绝望!绝对的绝望!
不!不能死!我不要死在这里!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最原始的本能求生欲,如同火山般猛烈喷发!在剧痛和绝望的刺激下,林墨的意识深处,某个无形的“闸门”仿佛被这股强烈的意念狠狠撞开!
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流过全身!冰冷!滞涩!仿佛整个人被瞬间浸入粘稠的、凝固的时间胶水之中!周围的一切——飞溅的金属碎片、弥漫的烟尘、阿七扭曲嘶吼的表情、面具人枪口那即将喷发的幽蓝光芒——都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无比清晰,却又……无比缓慢!
时间,被拉长了!
不是幻觉!林墨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能……抓住这被拉长的、近乎凝固的一瞬!
动!给我动起来啊!
他用尽全部的精神和意志,拼命“驱动”自己僵硬的身体!目标——左侧一步之外,那个倾倒的、堆满金属零件的破旧铁桶!那是视野中唯一的遮蔽物!
他的思维快如闪电,但身体的移动却像是在深海中挣扎,缓慢而艰难!肌肉纤维的每一丝颤动都清晰无比,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0.5秒!也许只有0.5秒!
就在这思维与身体撕裂般的对抗中,就在那枪口幽蓝光芒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
林墨的身体,终于在意志的极限驱动下,猛地向左扑倒!
“滋啦——!!!”
灼热的蓝白色能量光束,几乎是贴着他的右肩呼啸而过!恐怖的高温瞬间将他肩头的病号服汽化,皮肤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光束狠狠轰击在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墙壁上,溶蚀出一个深坑!
“砰!”林墨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满是油污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痛和巨大的精神消耗而剧烈颤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
“操?!”阿七的怒吼和难以置信的惊呼同时响起!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那一瞬间,林墨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他的理解!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闪避!
门口的金属面具人似乎也顿了一下,幽绿色的视窗光芒闪烁,显然对目标竟然能躲开这必杀一击感到一丝“意外”。
但杀戮程序没有停顿!枪口幽蓝的光芒再次亮起,毫不犹豫地再次锁定地上的林墨!
“娘!”阿七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他手中的土制手枪疯狂地喷吐出火舌!“砰砰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粗糙的子弹打在面具人厚重的作战服和金属护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溅起点点火星,却根本无法穿透!如同挠痒痒!
这徒劳的攻击彻底激怒了面具人!他猛地调转枪口,指向了阿七!幽蓝的光芒再次凝聚!
阿七瞳孔骤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一支细长、黝黑、尾部带着倒钩的金属弩箭,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通道深处的阴影中射出,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金属面具人颈部护甲与头盔连接处的一处微小缝隙!
面具人的动作猛地一僵!幽绿色的视窗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他那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能量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切断电源的机器,轰然向前扑倒!
烟尘弥漫,死寂降临。
阿七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通道深处。
林墨瘫倒在地,剧烈的喘息着,右肩的灼痛和大脑深处残留的撕裂感让他几乎虚脱。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支救了他们一命的诡异弩箭射来的方向。
通道深处的阴影里,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紧致的、便于行动的深灰色作战服,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脸上戴着一个遮住下半张脸的黑色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冰封的寒潭,深邃、锐利、不带丝毫温度,此刻正冷冷地扫过地上的林墨和惊魂未定的阿七。
她的手中,端着一把造型精巧、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折叠弩。
是敌?是友?
林墨的心脏,在刚刚经历生死时速的狂跳后,再次被这双冰冷的眼睛攫住,沉入更深的未知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