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办事儿,你放心。”黑瞎子将两封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就独自离开了。
司浅寒看着黑瞎子的身影融入黑暗,也和司琴一起上了车。
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北京城的天际线。司琴轻启车窗,凉风裹挟着都市的喧嚣涌入车内,她转头看向后座的司浅寒,轻声问道:“小姐,那我们现在去新月饭店还是去私宅?”
司浅寒的目光从流光溢彩的街景上收回,指尖无意识着车窗冰凉的金属边框。
“去新月饭店吧,正好去吃个饭,有点想念他们家的王爷鸭和狮子头了。”
霓虹光影在她眼底流转,忽然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感慨,“这里的变化真大,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
驾驶座上的司焕握着方向盘,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这北京就是这样的,这几年几乎一年一个样。”
后视镜里,只能看到司焕那一双锐利的眼睛,“这次小寒来北京,不如多待一段时间?”
作为司家在北京区域事务的主理人,司焕向来刚正不阿,常年以不同的人皮面具示人,见过他真容的寥寥无几。即便面对司浅寒,那双眼睛里也带着下属对主子的恭敬,但是更多的是关心。
算起来司焕还是司泽和司浅寒的表哥。
司浅寒从车载书架上抽出一本线装书,漫不经心地翻着泛黄的书页:“这次是要多待几天的,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她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司焕眼下淡淡的青黑,打趣道,“焕哥,你最近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看你一脸憔悴,小心嫂子不要你了。”
司焕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你嫂子才不会呢。”车窗外的街灯接连掠过,将他的声音染上几分难得的柔软。
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光河,司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透过后视镜与司浅寒对视。
“对了,小泽呢?”他的声音不自觉绷紧,“他前几天从老宅跑了出去,是去找你了吧?怎么你们没有一起回来?”
司浅寒指尖停在书页间泛黄的折痕上,窗外新月饭店朱漆飞檐的轮廓己隐约可见。
她漫不经心地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他在长沙还有事呢。”话音落下时,书页翻过的沙沙声里,隐约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我让他帮我盯着吴叁省他们了。”
轮胎碾过青石板的轻响中,司焕的瞳孔微微收缩。
吴叁省这个名字像根淬毒的银针,瞬间刺破了车内平和的空气——那是在倒斗行当里搅动风云的人物。后视镜里,司浅寒垂眸看书的侧脸隐在阴影中,唯有眼尾的朱砂痣如同一滴血,在昏暗里灼灼发亮。
司焕心想,“看来是小寒又被牵扯进去了。”
随着一阵轻缓的刹车声,雕花铜门己近在咫尺。
“到了。”司焕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而车外新月饭店的灯笼次第亮起,猩红的光晕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暗处窥视着这场对话的余韵。
新月饭店,老北京遗存的神秘之地,外表看似普通饭店,实则是北京城文玩清供最高端的所在 ,与老九门倒斗生意紧密相关,相比琉璃厂、潘家园,这里才是行家汇聚之所。
饭店由戏园改造,两层布局,下层散座,上层雅座,中间镂空,戏台居中,昔日满街几文钱就能听曲的场景不再,如今只有新贵族才有机会在此享受传统曲艺。
内部装饰充满中国风,古典又富丽堂皇,超高穹顶搭配一楼散座间的隔断,神秘感十足。
新月饭店的核心业务是拍卖神秘物品,大多与古墓、遗迹或超自然现象有关。
其规矩独特,尤以 “点天灯” 最为出名。
一旦有人坐了点天灯的位置,无论拍价多高,都必须以更高价成交,尽显对拍品的势在必得。
张大佛爷就曾连点三盏,虽烧掉半年收成,却抱得佳人归,成就了一段佳话。
鎏金宫灯在穹顶下摇曳,将司浅寒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踏入新月饭店的刹那,檀木混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雕梁画栋间,身着墨色劲装的女子己踏着碎步迎上前来。
她垂眸时,那对形如贝壳的耳廓微微颤动,在暖黄的光晕里泛着温润的珍珠色泽——正是新月饭店闻名江湖的听奴。
“是司家主吗?”女子声音清泠如泉,指尖轻叩腰间青铜铃铛,“我是声声慢,我们老板正在忙,所以今天先由我接待你们,请!”
她侧身引路时,腕间铜铃未响,却让司琴不自觉握紧了腰间软剑。
司浅寒指尖着袖中暗纹,目光扫过厅堂立柱上的饕餮浮雕:“麻烦了,我们今天就来吃个饭,正事今天先不谈。”
话音未落,不远处戏台传来弦乐骤响,声声慢却仿佛充耳不闻,只恭敬地引着三人往雕花楼梯走去。
二楼回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行至拐角,司焕突然顿住——墙面上悬挂的十二面青铜镜,竟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映得纤毫毕现。
“到了。”声声慢推开嵌着螺钿的木门,暖雾裹挟着酒香扑面而来。
包厢内布置与寻常雅间大不相同,西壁皆以整幅缂丝屏风相隔,中央悬着一盏机关花灯,每片琉璃花瓣都暗藏精巧锁扣。
当声声慢抬手拨动灯柱暗格,整面东墙轰然转动,露出内嵌的翡翠酒柜,冰镇过的黄酒泛着琥珀光泽,与窗外的月色相映成趣。
“这是老板特意吩咐准备的。”声声慢斟酒时,青铜铃铛终于轻响一声,“既是贵客,自然要配‘惊鸿’这样的包厢。”
司浅寒望着杯中游动的月影,忽然轻笑出声——这新月饭店,连待客之道都藏着机关算尽的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