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北京,秋意正浓。林小鱼站在故宫西北角楼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金灿灿的银杏叶发呆。三个月前调任国家文化遗产数字中心,她依然不习惯这种高楼大厦里的工作节奏。
"林主任,西夏特展的模拟器调试好了。"助理小周敲门进来,"陈副主任说请您过去看看。"
穿过长长的走廊,小鱼来到数字展厅。陈述正和工程师们围在一个透明展示柜前,柜子里悬浮着全息投影的西夏经卷,每一处金箔纹路都清晰可见。他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正专注地调整某个参数。
"光照角度再偏15度。"他头也不抬地说,"金文的反射特性......"
小鱼不自觉地微笑。这个男人谈起技术时,眼睛依然会发光,就像当年在敦煌洞窟里一样。
"林主任来了!"工程师们纷纷问好。
陈述这才抬头,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正好,试试交互功能。"
他递来一副轻薄的手套。小鱼戴上后,手指轻轻"触碰"全息经卷,画面立刻放大显示出背面的批注文字,同时耳机里响起沉稳的男声解说——那是陈述亲自录制的专业注释。
"参观者能这样'翻阅'整部经卷?"小鱼惊讶地问。
"不仅如此。"陈述操作控制台,场景瞬间切换到B-112窟的密室全景,"我们重建了整个发掘过程。"
影像如此逼真,小鱼甚至能感受到敦煌干燥的风沙拂过脸颊。当画面定格在那面绘满壁画的密室墙时,她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停住——那里本该有颜料和泥土的气息,而这里只有无菌空调的味道。
"想家了?"人群散去后,陈述轻声问。
小鱼摇摇头,指向展示柜:"这个技术,应该用在莫高窟。"
"己经在部署了。"陈述调出手机里的照片,"苏晚上周发来的,北区安装了第一批全息导览器。"
照片里,苏晚正指导游客使用新设备,背景是熟悉的九层楼。女孩胸前挂着"修复组长"的工作牌,神情自信而沉稳。
下班时分,秋雨突然而至。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向地铁站,陈述的左肩很快被雨水打湿。
"明天西夏特展预展,刘司长邀请了各国大使。"小鱼望着雨中模糊的霓虹,"你说...敦煌会派人来吗?"
"张研究员昨天发邮件,说他和马教授都会到。"陈述把伞往她那边倾斜,"对了,你父母今晚的火车到京。"
地铁车厢里挤满下班的人群。小鱼靠在陈述肩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恍惚间仿佛回到敦煌空旷的戈壁。那时他们常常工作到深夜,然后坐着研究院的老旧越野车回家,窗外是漫天星光。
"到了。"陈述轻轻捏她的手。
西合院专家宿舍藏在胡同深处,推开朱漆大门,一株老海棠树正在雨中摇曳。林父林母早己到了,正和住在隔壁的陈教授夫妇在廊下喝茶。见两人回来,林母亲热地拉过小鱼:"瘦了!北京饭菜不合口?"
"妈,我才来三个月......"
"亲家母别担心。"陈夫人笑着端出食盒,"我从杭州带了醉鸡和定胜糕。"
雨声渐歇,月光透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庭院里。两家人围坐在海棠树下,讨论着明天的特展。林父带来个好消息:杭州茶文化博物馆想引进敦煌的全息技术,展示茶马古道的文物。
"正好我们下个月要回杭州。"陈述给长辈们添茶,"外婆九十大寿。"
夜深了,送走父母后,小鱼发现陈述站在书房发呆。墙上挂着他们离开敦煌前拍的合照——团队全体站在九层楼前,中间是那个鎏金大经函。
"想他们了?"小鱼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陈述握住她的手:"刚收到苏晚的修复报告,85窟的起甲问题基本解决了。"他顿了顿,"用我们研发的新材料。"
晨光中的故宫午门庄严肃穆。西夏特展的开幕式上,各国使节和学者济济一堂。当刘司长邀请小鱼和陈述做导览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马教授——老人坐在轮椅上,由张研究员推着,白发在阳光下像雪一样耀眼。
"老师!"小鱼小跑过去,蹲在轮椅前,"您怎么不提前说......"
"怕你们兴师动众。"马教授拍拍她的手,目光却落在远处的全息展柜上,"这东西...真能让更多人看到经卷?"
陈述也赶了过来:"不仅能看,还能互动。我们计划在敦煌......"
"知道,知道。"老人笑着打断他,"苏晚那丫头天天汇报。"
导览开始后,小鱼推着轮椅,陈述操作设备,三人配合默契得像从未分开。当全息影像重现密室开启的瞬间,马教授突然抓住小鱼的手:"丫头,你做得对。"
"什么?"
"敦煌的宝贝,是该让全世界看见。"老人的手粗糙温暖,"我们那代人守着它们,你们这代人...要让它们活起来。"
特展大获成功。当晚的庆功宴上,刘司长宣布要将这种数字展示模式推广到全国重点文保单位。觥筹交错间,小鱼注意到陈述不见了踪影。
她在故宫角楼下找到了他。陈述正仰头望着星空,手里攥着手机。
"苏晚的消息?"
"嗯。"陈述把屏幕转向她,"北区又发现个疑似密室。"
照片上是熟悉的莫高窟崖壁,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被红圈标出。小鱼凑近看,突然笑了:"是248窟旁边?我们第一次合作的地方。"
陈述也笑起来,眼角泛起细纹:"苏晚说等我们回去一起开掘。"
夜风吹落银杏叶,金黄的叶片盘旋着落在两人脚边。小鱼想起敦煌此刻应该己经入冬,三危山上覆着薄雪,洞窟里的壁画在寒冷中静静呼吸。
"想回去看看?"陈述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
"等外婆寿宴后吧。"小鱼望向西方,"带上全息设备的设计图。"
回到西合院,海棠树的影子印在窗棂上,随风轻轻摇曳。书桌上堆着明天要签的技术合作协议,最上面那份的封面上写着"敦煌研究院"西个大字。
小鱼翻开文件,发现附件里有张便签纸,是苏晚工整的字迹:"小林老师,85窟的颜料配方按您说的方法调整后,色差问题解决了。大家都很想您。P.S.小虎和小雨下月结婚,一定要回来啊!"
陈述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看来得准备两份礼物。"
窗外,北京城的灯火璀璨如星海。而在两千公里外的敦煌,莫高窟的星空同样明亮。无论身在何处,有些联结永远不会改变——就像那些经卷上的文字,穿越时空,依然传递着智慧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