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业?早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国子监的先生派人来催问过几次,都被周心悦以“少爷身子不适”或“正随侯爷学习待人接物”为由轻飘飘挡了回去。后来先生也懒得再问。谢文轩愈发肆无忌惮,整日流连赌坊、酒楼、花街柳巷,呼朋引伴,挥金如土。他身上的衣饰越来越华贵,佩饰越来越耀眼,言语间也愈发狂妄,张口闭口就是“我母亲说了……”,将周心悦那套“人脉至上、体面第一”的理论奉为圭臬。
他结交的那些“贵人朋友”,全是些同样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浪荡子。这些人成日围着他奉承,哄着他出钱,带他见识更奢靡、更堕落的玩意儿。赌债像滚雪球般累积,几百两很快变成上千两,甚至几千两。首到放印子钱的地头蛇开始出现在侯府角门外,言语间透着威胁。
谢景明起初忙于官场钻营和填补府中亏空,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儿子。偶尔撞见谢文轩半夜才归,只当是贪玩,加之听闻儿子在外结交的都是“贵人”,甚至还隐隐有些得意。有一日,谢景明回府稍早,在前院居然撞见谢文轩正眉飞色舞地跟两个小厮吹嘘他昨日在赌坊如何“大杀西方”。“……那点子银钱算什么?我母亲库房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随便一件都够翻本!你们懂什么,这叫气魄!侯府的气魄!”
谢景明闻言,非但没有斥责,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满意。他走上前,居然拍了拍谢文轩的肩膀,对着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点点头:“嗯,是有点样子了。出门在外,是要有些体面。结交人脉也是正事……只是要懂得分寸。”这模棱两可、甚至带着点鼓励意味的话,无疑给谢文轩本就膨胀的气焰又添了一把干柴。
“父亲放心!我都懂!”谢文轩得了父亲的“认可”,更加趾高气扬,全然没看见谢景明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对儿子能“结交权贵”的算计。
纸终究包不住火。谢文轩欠下巨额赌债的风声,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府里悄悄蔓延开,最终不可避免地钻进了老夫人李氏的耳朵里。
寿安堂内,厚重的幔帐也隔绝不了那压抑的怒气。李氏歪在暖榻上,面前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参茶。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阴云,细长的眼睛眯着,闪烁着一股凌厉的寒光。
“五千两?”她猛地一拍小几,震得茶盏一跳,声音尖利刺耳,“那个孽障!他怎么不去抢?他哪里来的胆子欠下五千两银子?还是赌债!”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侯府如今是什么光景?他爹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都弄不来几个钱!他倒好,一出手就五千两!把他卖了都不值这个钱!”
下首,柳如眉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袄裙,外罩银鼠比甲,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正轻柔地给老夫人捶着腿,闻言抬起一张清秀柔婉的小脸,眼中满是忧虑和恰到好处的焦急:“姨妈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轩哥儿年纪小,许是……许是被人哄骗了去。只是……”她欲言又止,眉间轻蹙,“只是表嫂她……未免也太过……溺爱了些。前阵子给轩哥儿添置的那些衣裳物件,还有随手就拿出的金麒麟……我在旁边瞧着,都心惊胆战。这般纵着,孩子怎么会长进?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日日堵在角门外叫嚷,传出去,咱们侯府的名声……”
柳如眉的声音不高,句句温软,却如同最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李氏最痛的地方。她不说谢文轩的错,却把矛头不动声色地全引向了病榻上的周心悦。
“溺爱?”李氏果然被点炸了,声音拔得更高,带着刻骨的怨毒,“周氏那个毒妇!她哪里是溺爱!她这是存心要毁了我谢家的根苗!要毁了我们整个伯昌侯府!克扣着公中的银子,让她自己的儿子挥霍无度!她分明是记恨着那日景明与她争执,故意用这种法子报复!其心可诛!”她越想越觉得是周心悦的阴谋,气得浑身发抖,“走!去静心苑!我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家底给她那个孽障填窟窿!”
李氏怒气冲冲地就要起身。
“姨妈!”柳如眉连忙扶住她,温声劝道,“您别急。表嫂病着,您这样过去,万一言语冲突,气着她……倒显得我们不是了。”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孝顺”的体贴,“不如……让眉儿先去瞧瞧表嫂?顺便……也替您和表哥,探探表嫂的口风?轩哥儿毕竟是她的心头肉,或许……她那里另有打算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