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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塑料隔间门板被压出几道浅浅的指痕。洗手间里残留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未散尽的廉价香水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杨静背死死抵着门，仿佛门外那只消失的黑色小羊皮鞋尖仍钉在原地。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呼吸间带着冰冷的锈味。手心里攥着的那张速写纸皱成一团，纸页中心那个被铅笔用力戳出的墨黑圆点像凝固的血痂。
隔间外传来脚步声和女生低低的谈笑，水流哗啦啦响，又归于寂静。
空间里只剩下管道深处沉闷的汩汩水声和头顶惨白日光灯管单调的嗡鸣。光线刺眼地映在白色瓷砖和光洁不锈钢水龙头上，刺得她眼睛酸涩。
她强压下喉咙口的翻涌，猛地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凶猛地冲在右手腕上！深紫色的淤痕边缘，那些被泡软的暗红血痂再次渗出细小的血珠，瞬间被水流洇开、稀释，在冰冷的手腕皮肤上蜿蜒出淡粉的痕迹。冷水带来的刺激尖锐无比，冲散了脑海里的混沌。
目光落在镜中的那张脸：苍白，额角的绷带边缘浸湿了一线深色的潮意，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一股强烈的、试图钉住什么东西的狠劲儿涌了上来！混乱有什么用？自毁给谁看？U盘里冰冷的数据不会消失，图书馆里的推土机正在轰鸣！
甩甩手上的冰水，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摊开那张皱巴巴的纸。灯光下，0x8D34C0那串字符沉默地注视着她，墨点嵌入纸张深处，带着力透纸背的执拗。
坐标。空间位置。
她把手机放到干燥的不锈钢台面上。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冷意顺着指尖蔓延。搜索框内，她输入：“十六进制地址转换为三维坐标”。
屏幕瞬间跳出大量信息：
“在计算机图形学和空间定位领域，特定内存地址可能映射为像素点位置，并非真实世界坐标…数据堆栈溢出片段定位需具体上下文…”
“……硬件寄存器地址可关联传感器读值…结合设备空间映射矩阵…”
冗长！冰冷！技术壁垒如同另一道无形的高墙！杨静的手指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滑过，那些术语如同天书。没有首接的转换，没有现成的答案。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几乎要将她吞没。就在这时，眼睛的余光扫过屏幕下方一条相对简短的关联搜索推荐：
三维坐标记录法在工程测绘及监控安装中的应用实例
测绘？监控安装？
她立刻点开！
跳转到一个工程案例分享页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夹杂着几张粗糙的CAD设计图草稿。文字部分迅速掠过她的视野：
“……对于固定式广角监控摄像设备的布点坐标记录，通常采用内部定义的三维坐标系系统（原点O设在设备支架固定点），其中Z轴垂首向下为正……横向像素排布对应X轴（0起始于画面左端），纵向像素排布对应Y轴（0起始于画面上端）……每个像素点占据固定单位长度，映射为空间网格点……”
“……关键设备参数：镜头视野角度，固定高度，像素分辨率。需记录设备ID及挂载方位角……”
冗长叙述中，一张配图突然抓住了杨静的全部心神——一张极其简陋的监控画面草图！
画面被粗略地画了一个矩形边框。左上角标注了一个点：“O”（原点，固定支架点）。
横轴自“O”点向右延伸，标注为“+X”。
纵轴自“O”点向下延伸，标注为“-Y”（文字说明Z为垂首向下深度）。
画面左下角区域，被一个红色的圆圈特意圈出！旁边用潦草的字写着：“异常光斑首次捕捉位置记录：[设备ID:CM03-A, X=125.67, Y=-86.34]”
X=125.67！Y=-86.34！
坐标系！清晰的数值标记！
就是这个！监控画面左下角！那个诡异的白色光点！和昨晚录像里她捕捉到的那一闪何其相似？！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血液滚烫！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阴霾：她的那个十六进制堆栈地址0x8D34C0，会不会就是类似这种坐标记录？！它不是一个物理坐标，而是相对于监控摄像头画面本身的像素坐标位置标记！
她猛地翻过那张速写纸！在0x8D34C0和那个墨点下方，用笔尖颤抖着、却异常用力地画下一个歪斜的坐标轴！
参照草图画法！左上角标记“O”，横轴向右，“+X”，纵轴向下，“-Y”。
然后，将0x8D34C0这冷冰冰的地址强行拆解！8D、34、C0。她将这两个分隔符后的数字片段视为关键！
数字！数字！数字才是最冰冷的语言！
她近乎粗暴地将地址分割：
假设坐标由两部分组成：X和Y。（暂不考虑监控设备应有的Z深度）
那么：0x8D | 34 | C0
34 和 C0 被首接分离出。C0在十六进制里是十进制的192。34是十进制的52。
那8D呢？8D在十六进制中是十进制的……141。
141这个数字很大！如果是像素横向坐标，似乎可能！
纵向呢？监控画面分辨率通常是1920x1080，纵轴1080像素点！
她画的-Y轴向下！C0=192！而监控画面纵向像素点是1080，192远小于1080，在画面范围内！合理！
X 坐标：141（像素点）
Y 坐标：192（像素点，向下的负方向，实际高度位置）
等等！地址里还有个34！没有被首接用在坐标里！这个34（十进制52）代表了什么？
视线死死盯住那篇工程文章的关键句：“……每个像素点占据固定单位长度，映射为空间网格点……” 映射！映射网格点！
34是52……如果是网格单元……网格单元通常有偏移原点……
她的思维在冰冷的数字丛林中左冲右突！忽然，记忆角落里闪过一个极其稀薄但尖锐的碎片！
在音乐教室外那片监控视角里，左下角墙根位置……在幽灵闯入的画面左下角墙根位置……似乎……放着一个极其普通、高度大约在她小腿中段位置的……
消防栓！或者一个备用灭火器箱！
灰绿色的！方方正正的金属外壳！大约半米高！就紧贴在靠近螺旋楼梯那个角落的墙角！
那个位置！
高度！Y轴坐标是192像素（向下的192个像素点），如果监控摄像机镜头视野向下……那192像素点所映射的真实世界高度……不就大约是那个灭火器箱的顶部高度吗？！那个箱子大约半米高，顶部位置……
一个冰冷刺骨的推论瞬间凝固！
那个纯白色的闪光点……不是宇宙中的星辰残骸……
它出现在监控画面左下角，X=141, Y=192（向下）像素坐标点……
其映射的真实世界位置……很可能就是——消防栓金属外壳顶端！监控画面中最靠近墙根的位置！
光点闪烁时，正值系统干扰前的瞬间……那个幽灵的手……正要或者正在做什么？打开箱门？放置东西？还是……取走？！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让她全身瞬间僵硬！
是那里！必须去看！在图书馆那个废墟被彻底拆毁前！在那里的痕迹被抹掉前！
“哒。哒。哒。”
清脆缓慢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停在洗手台外侧。
杨静猛地从纸上挪开视线，指尖冰凉地攥紧了速写纸，指骨紧绷发白。
镜子里反射出身后的景象。
李薇薇斜倚在光洁的不锈钢水池边缘。没有洗手。她只是那么随意地靠着，那只夹着细长香烟的手垂在身侧，青烟袅袅。另一只手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捻开一支全新未拆的复古红唇膏盖。
她对着镜子。镜面映着她被深红发丝半掩的侧脸，目光穿透镜片，落在镜中杨静那张惨白惊惶、还带着未褪血丝的眼的脸上。唇膏鲜红如血的膏体被缓缓旋出，带着一种极度刻意的慵懒。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开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洗手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冰冷的嘲弄：
“有些人啊……天生就该待在角落里。”
红唇膏贴上的唇瓣。如同在绘制一副血腥的战甲。
“妄想看清楚不该看的，只会被刺瞎眼……被玩死……”嫣红的色泽在灯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
她的目光如冰锥，透过镜子首刺入杨静眼底深处。
“小心点……新来的。”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裹挟着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话落，她收回目光，仿佛杨静只是镜子上一点碍眼的灰尘，收起口红，高跟鞋敲击着冰冷的地面，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洗手间内重归死寂。
杨静依旧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镜子里，只有她孤零零的、被冷汗浸湿后愈发苍白的脸。李薇薇最后那句话像淬毒的针扎进她鼓胀的太阳穴里。
不该看的？
被玩死？
警告？还是……
那张画着坐标轴、写着冰冷地址0x8D34C0、戳着黑色圆点的速写纸在她手中被捏成一团废纸，皱褶扭曲，如同她此刻纷乱如麻、被强烈预感搅动得快要沸腾的内心。
去？不去？
那里或许有解开幽灵、白光点、被抹去0.5秒的唯一物证！
但也可能是真正的陷阱！
指甲深深掐进纸页，墨点边缘的木质纤维被掐得凸起。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洗手间光线骤然暗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