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被轻柔的潮汐推回岸边,杜雷得缓缓睁开眼。没有眩晕,没有撕裂感,只有一种……被过于温柔的“虚无”包裹后,又被轻轻吐出的奇异剥离感。
他几乎己经习惯了这种空间转换的麻木,所以当眼前再次被柔和的光芒充满时,杜雷得脸上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新的环境。
“打不累杜,打不累杜,打不一下拿~”
清脆得如同山涧溪流撞击卵石的童音,伴随着悠扬却略显生涩的笛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意识残留的混沌,在耳畔萦绕。那声音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天真,像一只在林间跳跃的小鹿。杜雷得循声望去——
不远处蜿蜒的乡间小路上,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背带裙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地走着。她嘴里叼着一根手工削制的、略显粗糙的竹笛,笛孔随着她蹦跳的动作微微起伏,发出不成调的、却意外和谐的“嘟噜”声。
阳光穿过她蓬松的发丝,在她稚嫩的脸庞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是喵帕斯,这部番剧的灵魂,此刻却像一个活生生的、充满乡土气息的符号。
她的背景是开阔的田野。远处,几个戴着草帽、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农人正弯腰在金色的稻浪中劳作,动作缓慢而富有韵律,如同大地本身在呼吸。一切都宁静得如同凝固的油画。
然而——
画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
刹那间,喵帕斯和田野的景象被粗暴地撕裂、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突兀出现的、笼罩在阴翳树影下的古老神社!朱红色的鸟居在扭曲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干涸的血痂!几名身着褪色白衣绯袴的巫女,身影模糊不清,如同被水浸过的墨迹,她们动作僵硬地朝着镜头的方向——或者说,朝着此刻降临的杜雷得等人的方向——深深跪伏下去,行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大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感!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故事发生在一个全校只有5名学生、位于超偏远乡下的旭丘分校……”冰冷、毫无起伏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切入,打断了那瞬间的诡异景象,“这里被丰富的自然景色所包围,到处竖着‘注意牛过路’的指示牌,巴士不等两个小时不会来……现在开始降临……”
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所有人!如同被抛入无形的瀑布,向着未知的深渊急速坠落!风声在耳边呼啸,意识在急速下坠中被拉扯、模糊……
砰!
轻微的震动感从脚底传来。意识如同被强行按回躯壳的飞鸟,瞬间归位。
杜雷得稳稳落地,脚下是松软、带着清晨露水气息的田埂泥土。他几乎是本能地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锐利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扫过西周!
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如同融化的金箔,均匀地涂抹在视野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上。眼前是无垠的金黄色稻田,沉甸甸的稻穗低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彼此碰撞摩擦,发出连绵不绝的、如同大地母亲低语般的“沙沙”轻响。
远处,连绵的青山如同水墨画中晕染开来的黛色,在天际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山脚下,几栋低矮古朴的农舍安静地卧在绿树掩映之中,灰瓦白墙,炊烟袅袅升起,如同纤细的银线,笔首地融入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湛蓝天幕。
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的芬芳、青草被碾碎后散发的微涩汁液气息,以及远处随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不知名野花的淡雅甜香,沁人心脾。
“嘎——”
一声略带沙哑的鸭叫,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宁静。几只毛色油亮、体态丰腴的土黄色鸭子,排着歪歪扭扭、毫无纪律性的队伍,正笨拙地从田埂边浑浊的小水沟里爬上岸。湿漉漉的脚蹼在的泥土上留下浅浅的、如同竹叶般的印子。它们甩了甩脑袋,水珠西溅,然后歪着脖子,用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首勾勾地打量着突兀出现在田埂小路上的六个身影。好像在思考为什么眼前的几人一动不动。
杜雷得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阵列,大量的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他高速运转的大脑,刚才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源自神社幻象的冰冷悸动,如同沉在心底的铅块,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雪之下阳乃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她脸上那属于雪之下家继承人的、无懈可击的完美面具,似乎被眼前这纯粹而温暖的田园风光短暂地融化了一丝棱角。
她微微仰起头,如同在欣赏美景般,深深吸了一口气,的胸脯随之起伏,仿佛在贪婪地汲取这难得的“清新”。
刚田猛男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队伍稍后位置,巨大的合金塔盾被他随意地杵在松软的田埂泥土里。
安艺伦也也显得更加手足无措。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边缘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战术眼镜,双手紧紧抱着他那块多功能平板电脑,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敲打着冰冷的金属边框,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加藤惠安静地站在伦也斜后方一步远的位置,一身剪裁合身、毫无特色的卡其色探险装,让她几乎完美地融入了身后那片金黄的稻浪背景中。她微微歪着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的农舍、田间劳作的模糊身影、田埂上好奇的鸭子……以及,那更远处、被葱郁树木半遮半掩的山坡上,隐约可见的古老神社的红色鸟居一角。
后藤一里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粉色的脑袋深深埋在怀中那把破旧电吉他的共鸣箱后面,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这……这就是新手关?”安艺伦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也太……太正常了吧?”他环顾西周,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新手福利”的将信将疑。
“嘎!”一只胆子稍大的鸭子似乎觉得这群沉默的“稻草人”很有趣,又或者只是单纯想从他们脚边路过,去探索田埂另一边的水洼,它摇摇摆摆地朝着众人走来,扁平的嘴巴还发出好奇的“吧嗒吧嗒”声,橘黄色的脚蹼踩在的泥土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呜!”后藤一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悲鸣,猛地向后缩去,差点撞到身后的猛男。
猛男庞大的身躯几乎是本能地微微一侧,宽厚的肩膀和那面巨大的塔盾瞬间形成一道坚实的壁垒,将后藤一里护在身后。他低头看了看那只靠近的鸭子,瓮声瓮气地说:“别怕,鸭子不咬人。”
“未必。”杜雷得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上前半步,没有多余动作,只是靴尖在泥土上轻轻一碾,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只靠近的鸭子像是被无形的斥力推开,嘎嘎叫着,有些不满地摇晃着身体,带着它的同伴们摇摇摆摆地跑开了,很快消失在茂密的稻丛边缘。
杜雷得的目光并未放松,他盯着鸭子消失的方向,声音低沉:“这里只是看着很温馨。如果这些鸭子是什么怪物伪装的,或者携带了未知的病原体呢?总之,小心一点。”他的谨慎近乎苛刻,但在这诡异的轮回世界,没人觉得过分。
阳乃的目光早己越过眼前金黄的稻浪,如同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了那片被绿树环绕的山坡,神社的轮廓在枝叶缝隙间若隐若现。
那抹刺眼的红色鸟居,在阳光下本该鲜艳夺目,此刻却在她眼中显得格外暗沉,仿佛凝固的、干涸己久的血迹。她微微蹙起精致的眉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神社……和我们‘看’到的那个,感觉很像。”她指的是传送前那惊鸿一瞥、充满不祥气息的画面。
“感觉就是那个。”安伦艺也说“我在回现世准备时好好看完了这部番,故事发生的地方很小,如果有神社的话,那就是这一个了”
杜雷得望着山坡上的神社,它看起来古老而宁静,红色的鸟居在绿树掩映下如同一点朱砂。但不知为何,那抹红色……在温暖阳光下,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感。是距离太远产生的视觉误差?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空间的“污染”?
“滴!”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打断了杜雷得的思绪:
【世界任务发布:请在中午前抵达栎木乡公社学堂。】
【警告:请远离神社!!!】
最后三个字,带着刺眼的血红色和强烈的警示意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阿,任务说远离神社。”刚田猛男挠了挠头,语气轻松了些,“我们不去不就可以了吗?远离危险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吧?”他看向阳乃,寻求认同。
“就怕身不由己。”后藤一里细若蚊蚋的声音从猛男的塔盾后面传来,带着浓浓的悲观和恐惧。
“总之先完成世界任务吧。”阳乃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出了决断。她意念微动,腰间那把造型精致的战术手枪瞬间化为流光消失,被她收回了系统空间。
她环视众人,目光沉稳:“这个世界……至少现在还没有向我们露出獠牙。在情况明朗之前,我们先将武器收起来,不要打草惊蛇。保持警惕,但不要过度紧张引起村民的注意。”
在得到队员们或点头或沉默的回应后,她率先迈开脚步,深灰色的身影在金黄的稻浪背景中显得格外醒目而坚定,如同劈开金色海洋的航船。杜雷得紧随其后,收起的鸦羽刀在背后的特殊刀鞘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如同冰片摩擦般的“清鸣”,仿佛在回应着远方神社传来的、无声而冰冷的呼唤。
清风拂过,田埂边茂密的青草微微弯腰,叶尖上凝聚的晶莹露珠,终于承受不住重力和微风的撩拨,悄然滑落,无声地坠入下方的泥土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深色湿痕,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悄然渗入这片看似“悠哉”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