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手术室,无影灯的光线冰冷地倾泻下来,将手术台上苏晏毫无血色的脸映照得如同蜡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却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心电监护仪上微弱的心跳曲线,在屏幕上艰难地起伏,每一次波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林主任站在主刀位,额前渗出的细密汗珠被巡回护士飞快拭去。她换上全新的无菌手套,眼神专注得可怕,像两束凝聚的激光,穿透层层血肉,锁定在苏晏颈部那个致命的创口上。
“吸引器。”她的声音透过口罩,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助手立刻将细长的金属吸引头探入创口深处,吸走不断渗出的暗红血液和破碎的组织液。创口被撑开器小心地扩开,暴露出下方被鲜血和水肿组织模糊的景象——颈内静脉壁上的缝合线还在,但就在它旁边,更深的位置,一个边缘被暴力撕裂的不规则囊腔暴露出来。那是林主任之前为建立深静脉通道而分离出的组织间隙。
现在,那个囊腔深处,一个半透明的、带着暗红血污的证物袋一角,隐约可见。幽蓝色的卡片轮廓,在无影灯的强光下,透过薄薄的塑料和血污,透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它就卡在那里,紧贴着搏动微弱的颈内静脉壁,甚至有一部分似乎嵌入了静脉外膜疏松的结缔组织里。距离颈总动脉,只有毫厘之遥!
“位置比预想的深,嵌进去了。”林主任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一分,“镊子,最细的显微镊。准备血管夹。”
助手立刻递上工具,动作精准。林主任接过细如发丝的显微镊,手腕稳定得如同机械臂,小心翼翼地避开下方搏动的颈总动脉,探向那个被证物袋撑开的囊腔深处。
手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吸引器低沉的嗡鸣,以及金属器械偶尔碰撞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声响。
镊尖,带着冰凉的触感,轻轻触碰到了证物袋的边缘。
就在这时!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那条原本就细弱的曲线陡然变得平首!血压数值瞬间跌入谷底!
“室颤!心跳停了!”麻醉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除颤仪!200焦耳!准备!”林主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刺耳的警报只是背景噪音。她的镊子依旧稳稳地探在创口深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那片区域。
“充电完毕!”
“清场!电击!”
“砰!”苏晏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猛地弹起又落下。
“继续按压!肾上腺素1mg静推!”林主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命令,她的右手依旧稳稳地操控着显微镊,左手却闪电般接过了护士递来的注射器,针头精准地刺入苏晏手臂的静脉通路。
“注射完毕!”
“恢复窦性心律!很弱!血压40/20!”麻醉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
短暂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苏晏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再次熄灭。
林主任的镊尖再次探入,这一次,更加深入。她必须在不引起灾难性出血的前提下,将那个紧贴在血管壁上的异物分离出来。
镊尖极其轻柔地拨开覆盖在证物袋表面的血凝块和水肿组织,试图寻找一个可以夹持的边缘。证物袋被血液和体液浸泡得异常滑腻,紧贴着静脉壁,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让下方脆弱的静脉壁微微凹陷。
“吸引器跟上,保持视野。”林主任的声音低沉。吸引头立刻靠近,吸走新渗出的血液。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手术室外,气氛同样凝重到令人窒息。
严副厅长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手术室紧闭的合金大门前。他身后的几名调查组警员,虽然个个脸上带伤,但眼神锐利,手按在枪柄上,警惕地扫视着走廊两端。小张更是像钉子一样钉在门口,胸膛急促起伏,目光死死盯着门缝下方透出的光线。
走廊的另一头,风衣男——那位总部特派专员——靠墙站着,金丝眼镜反射着走廊顶灯冰冷的光。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时不时抬起手腕,看一眼价值不菲的腕表。他带来的特警队无声地散布在走廊各处,形成一种无形的包围和威慑。没有交流,没有动作,但那无声的压力,比刚才的枪口更让人喘不过气。
唐副局长则显得焦躁不安,在远处来回踱步,时不时用怨毒的目光扫向严副厅长和手术室的门。老周被他的手下押在更远处的角落里,手腕缠着临时止血的绷带,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像冬夜里的寒星,死死盯着手术室的方向,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严副厅长,”风衣男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冰冷,“时间不多了。里面的情况,你我心知肚明。那个‘实验体’随时会彻底报废,他体内的‘火种’信息,也会随之湮灭。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严副厅长没有回头,魁梧的背影纹丝不动:“我只知道,林主任在尽医生的本分救人。至于结局,不到最后一刻,谁说得准?”
“呵,”风衣男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本分?严副厅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了?林雅医生……或者说,‘渡鸦’?你真的以为,她仅仅是在救人?”
“渡鸦”两个字如同冰冷的子弹,瞬间击中了严副厅长!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首刺风衣男:“你说什么?!”
风衣男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看来,严副厅长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也对,毕竟‘渡鸦’是我们在境外某些‘特殊战场’上非常活跃的代号,一个顶尖的‘清道夫’兼‘信息掮客’,行事诡秘,手段狠辣,尤其擅长……在混乱中攫取最有价值的东西,然后让它彻底消失。”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手术室紧闭的门,“你不觉得,她刚才那一枪,时机和精准度都太巧妙了吗?巧妙得……像是早就计算好了,让那张卡掉进唯一能暂时保住它、却又让所有人束手无策的地方?”
严副厅长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林主任那惊世骇俗的一枪,老周中弹时证物袋飞出的诡异弧线……难道……
风衣男的声音如同毒蛇,继续钻进他的耳朵:“现在,她就在里面,握着手术刀,也握着那张卡。你说,她是想救那个‘实验体’?还是想……在‘实验体’彻底死亡、信息湮灭之前,用她那双‘清道夫’的手,把‘火种’的核心秘密,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走?”
巨大的疑云和冰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严副厅长。他猛地看向手术室的门,那扇隔绝一切的门,此刻仿佛变成了吞噬真相的黑洞。
就在这时!
手术室内,林主任的显微镊尖,在无数次极其微小的试探和分离后,终于极其轻柔地夹住了证物袋边缘一个相对牢固的折角!
她的动作瞬间凝固!屏住了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下一步,就是将它从那紧贴的、脆弱的血管壁上,完整地剥离出来!
而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瞬间!
“呜——呜——呜——!”
刺耳尖锐的火警警报,毫无征兆地,如同厉鬼的嚎叫,响彻了整个医院大楼!走廊顶部的消防喷淋头,猛地爆开!冰冷的水柱如同瓢泼大雨般倾泻而下!
整个走廊,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尖叫、奔逃和冰冷的水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