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顾太安后,许公公又坐在原地,把玩丹药许久,眼中的炙热这才慢慢消散了不少。
伴随着一阵轻叹,他还是缓缓起身,朝着司礼监外走去。
一路来到箭亭。
许公公对着守门的宫女说道:
“烦请通报一声,老奴许清风求见天子。”
“许公公请稍等。”
宫女恭敬的施了个万福,转身就去通报了。
前后不到片刻。
宫女便再次折返了回来,让出身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公公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箭亭,虽是以亭结尾,但却并非小小一处亭台,而是整个天家的骑射演练之地,占地范围极广。
入目望去,旌旗烈烈,随风摆动,视野很是开阔。
许公公扫视而去。
很快,目光便停留在中心处,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女子白发胜雪,高高束起成马尾,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明媚灿烂,与身袭的黑金色武袍十分相衬。
此刻正捻弓搭箭,任由裙摆随风微晃,尤为英气。
许公公走上前去,跪地行礼。
但白发女子却并未理会他,眼眸依旧专注于六百步之外的标靶,聚精会神。
“咻——”
下一刻,拉弓满月,箭矢脱弦,伴随着呼啸而过,正中靶心。
“好!”
许公公见状,顿时贺出声来,由衷赞道:
“主子的箭术又精进了不少,堪称天下第一神射啊!”
白发女子轻吐一口浊气。
随手将那张龙头大弓扔给了身边的侍女,接过一旁早己备好的冰水与湿毛巾,仔细擦拭着。
“朕曾闻,昔年有射手,弯弓之时,雷鸣十方,一箭便射杀了八千里之外的鹏雕。”
白发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听不出喜怒:
“相比起来,朕这一箭,力不足以贯天,距离尚在短寸之间,何敢堪称神射?”
许公公到底也是久伴龙驾,很快脑子便转过弯来,低眉顺眼的恭维道:
“主子此言差矣。
“箭手是否神射的定义不在于距离,而在于猎物。
“那人以鹏雕为目标,引弓所射也不过堪堪八千里。
“但主子您是以山河为目标,箭矢所过之处,西海臣服,又何止万里?”
白发女子嘴角微翘,眸光只随意的瞥了许公公一眼,轻笑道:
“难怪我父皇和皇爷爷那么喜欢你。
“到底是服侍了三朝的老祖宗了,就是比底下这些儿孙辈们会说话。”
许公公呵呵笑道:
“主子这话,可就是折煞奴才了。
“奴才哪算什么老祖宗啊,我大岐的天下,唯有太祖爷,太宗爷才是老祖宗。”
白发女子不置可否。
转身走到隐蔽遮阳的亭台,于那张宽敞的太师椅坐下,二郎腿,品着凉茶。
许公公见状,则弯腰乞伏在女子脚边,从怀中取出那方巴掌大小的盒子,双手高举过头顶,小心呈上。
“这是什么?”
白发女子并未伸手接过,甚至连看都不曾看过一眼。
许公公恭敬的说道:
“此物名为巫神丹,乃是夺天之造化,助人延年益寿的宝药。”
“延年益寿?”
白发女子终于有了一丝兴趣,将之接过打开。
伴随着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滚落在掌间,一股浓浓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白发女子捻起丹来,对准阳光,玉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此丹可得长生否?”
“若是连续服用,或许真有一线神机。”
“可这里只有一颗。”
白发女子黛眉微蹙,追问道:
“丹方呢?这般重要的丹药为何没有丹方?你是怎么办的差事?”
“不敢欺瞒主子,此丹乃是锦衣卫千户顾太安在追剿钦犯时偶然所得,那钦犯早己伏法,丹方也不知去向了。”
“......”
“但是话又说回来。”
白发女子没忘了给自己找补:
“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
许公公紧跟着附和道:
“主子鸿远齐天,早晚能够得偿所愿。”
白发女子没再接话,闭上眼,缓缓问道:
“朕前些日子吩咐你办的事,你可曾安排了?”
“主子问的可是有关『天下楼』一事?”
“天下楼,天下第一楼。”
白发女子把玩着手中丹药,冷笑道:
“明面上是散布于全国各地的酒楼,但实际上干的却是刺王杀驾的勾当。
“号称只要出得起价,谁都能杀。
“这些年我大岐的官员可没少遭到他们的毒手,惹得人人自危。
“就连朕也是时常受其所扰。
“这次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他们据点所在,若不血洗,如何慰朕之心?”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许公公自不敢有任何马虎,赶忙回道:
“此事,老奴己经吩咐下去,由锦衣卫千户顾太安牵头,必不会负主子所望。”
“可他才来锦衣卫不过三年,实力尚在练精之间,能干好吗?”
许公公低眉顺眼的答道:
“回主子的话,锦衣卫坐拥八部,乾字部本身就是负责监视百官,巡察江湖的一个。
“他身为千户,自该是首当其冲。
“倘若顾太安只有练精道行,那像缉查天下楼这等大事,老奴自不敢放他去打草惊蛇。
“但如今他既己突破练炁。
“那老奴倒觉得,这小子还算是伶俐,不妨让他出去试上一试。”
白发女子指尖敲打着扶手,许久后说道:
“那就记得提前吩咐凉州那边,让他们凡事多照应一二。”
许公公呵呵笑道:
“这是自然。”
“至于这枚丹药......”
白发女子并不留恋,重新将它封于盒中,递到了许公公面前:
“赏你了。”
许公公神色惶恐,赶忙俯首在地:
“这如何使得?主子您......”
“朕还年轻,些许寿数不足入眼。”
白发女子摆了摆手,云淡风轻的说道:
“倒是你。
“我大岐开国至今七十年,你却先后仔细侍奉我路家三代,忠心可用。
“这颗丹药或许能弥补你那近乎枯竭的气血。”
许公公老泪纵横,嘴唇嗡动许久,方才叩首说道:
“老奴,谢过主子厚恩。”
白发女子伸着懒腰,露出窈窕曲线,重新站起身来,活动着筋骨走到烈日下。
她抬起手,任由阳光透过指尖洒落在脸上,呢喃着:
“煌煌大日,当昭于世。
“朕平生之夙愿,便是让这太阳,能够照耀在我大岐每一个子民的身上,让这天,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黑......
“你说,朕会得偿所愿吗?”
许公公认真拜道:
“主子以万民之心为己心,才同太宗,武类太祖。
“昭世一朝,有君如此,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