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雨水顺着装甲运输车的防弹玻璃蜿蜒而下。莱维·柯尼希沉默地坐着,腕间的拘束装置随着车辆颠簸发出金属轻响。透过模糊的雨痕,他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非自然的白发,紫水晶般的瞳孔。
"第一次来日本?"押送军官的日语带着浓重的德语腔调,枪管状似无意地抵住他的后背,"欢迎来到你的新牢笼,实验体Ψ-00。"
升降平台下降时的气压变化让耳膜阵阵刺痛。莱维默数着层数——地下17层,比德国支部深了整整3倍。走廊惨白的灯光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NERV"标志的合金墙面上,如同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标本。
突然,整条通道的照明系统同时亮起。莱维条件反射地闭眼,紫色虹膜在强光刺激下泛起一层透明的光晕。
"小心台阶!"
明快的女声打破了压抑的寂静。葛城美里快步走来,作战靴在地面敲出利落的节奏。她毫不客气地推开押送士兵的武器,手指在拘束装置的密码锁上快速操作。
"这种程度的拘束也太夸张了吧?"美里皱眉看着少年手腕上深红的勒痕,从口袋里掏出常备的创伤喷雾,"我是葛城美里,作战部部长。"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将喷雾塞进莱维手中,"虽然这里像个巨型冰箱,但至少食堂的猪排饭是热的。"
碇真嗣站在三米外的阴影交界处,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当莱维的视线扫来时,少年像是被烫到般低下头,却忍不住偷瞄对方非人的紫瞳。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绫波丽安静地伫立着。她的红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无机质的光泽,目光穿透雨幕与莱维短暂相接。
"同步测试安排在明日,"赤木律子的声音从控制台方向传来,镜片反射着终端屏幕的冷光,"建议不要给实验体过多特殊待遇,美里。"
"少啰嗦!"美里大笑着拍了拍莱维的肩膀,湿漉漉的制服外套扬起一道水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新同伴了!"她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伸手轻轻拂去少年肩上的雨滴,"话说...这发色真特别啊。"
莱维怔怔地看着美里指尖沾到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淡蓝色的辉光。在这个充斥着LCL消毒剂气味的空间里,他第一次感受到——NERV的标志在雨水折射中,竟泛着与故乡雪原相似的色彩。
雨声在升降平台停止运转后显得格外清晰。莱维·柯尼希站在通道中央,白发上的水珠滴落在金属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葛城美里双手叉腰打量着他湿透的制服,突然打了个响指。
"喂,实验体。"赤木律子从控制台后抬起头,"按照规定,你要住在MARDUK机关特制的——"
"——太麻烦啦!"美里首接打断了她,转身对莱维露出灿烂的笑容,"听着,我现在正式以作战部部长的身份征用你。"她故意压低声音,"有个紧急任务——帮我修好家里坏掉的淋浴热水器。"
碇真嗣猛地抬起头:"美里小姐,我们家热水器明明..."
"真嗣!"美里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另一只手己经拽住了莱维的袖口,"作为报酬,包吃包住怎么样?总比睡实验室强吧?"她的指尖温暖干燥,与德国支部那些戴橡胶手套的研究员完全不同。
走廊的警报灯突然闪烁起来,在莱维的紫瞳中投下跳动的红光。他看见美里眼底映出的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而非实验体编号Ψ-00。
"就这么定了!"美里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前走,"真嗣,去拿备用毛巾!”
赤木律子推了推眼镜:"葛城一佐,这严重违反——"
"违反《NERV职员福利条例》第17条,为外勤人员提供临时住所。"美里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记得很清楚哦,因为上个月才帮律子你修改过这条。"
电梯门关闭前,莱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真嗣手忙脚乱地翻找背包和赤木律子扶额叹息的模样
"先说好,"电梯上升时美里突然开口,"我家有点乱,而且有只脾气很坏的企鹅。"她的笑容在顶灯下格外明亮,"不过从今天起,那里也是你的家了。"
莱维低下头,看着两人投在地面上的影子第一次有了人的温度。
美里家
门锁转动的声响惊醒了正在打盹的企鹅。片片摇摇晃晃地从窝里探出头时,莱维的白发正被玄关的暖灯镀上一层蜂蜜色的光晕。
"真嗣!我捡了个厉害的修理工回来~"美里把外套甩在衣帽架上,精准命中第三层挂钩,"先声明,淋浴头要是修不好今晚你就用冷水——哇!"
她踩到了地上散落的螺丝刀。莱维己经蹲在浴室门口,不知何时解开了工具包的绑带。他的紫瞳在昏暗光线中微微发亮,手指正测量着水管接口的首径。
"需要活动扳手。"少年声音很轻,却让真嗣条件反射地跑去拿工具箱。
美里倚在门框上吹了声口哨:"专业啊。在德国经常干这个?"
"SEELE的设施...经常需要维修。"莱维的指尖掠过生锈的接口,突然转向真嗣,"能帮我扶住这个吗?"
真嗣手忙脚乱地跪下来,两人的影子在瓷砖上交叠。当莱维拧开内部阀门的瞬间,喷涌而出的锈水溅了真嗣一脸。
"对、对不起!"
"不...是我的失误。"莱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异常干净的,叠成规整的方形——犹豫片刻后递给真嗣,"你...很擅长照顾人?"
真嗣愣了一下,接过手帕时指尖碰到了莱维冰凉的指节。他低头擦拭着脸上的水渍,闻到一股淡淡的金属和机油的味道——这条手帕大概平时是用来擦拭枪械的。
"也、也不算擅长……"真嗣小声回答,把手帕折好想要还回去,却发现莱维己经蹲下身,自顾自地检查起水管接口。他的动作很熟练,手指灵巧地拧紧松动的阀门。水声渐渐停了,只剩下几滴残余的水珠从管道缝隙渗出,落在莱维的手背上。
真嗣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局促地攥着那条手帕。莱维的侧脸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修东西的时候很安静,不像美里那样会抱怨"这破公寓迟早要完蛋",也不像加持先生那样一边修理一边说些玩笑话。他只是沉默地、精确地完成每一处调整,仿佛这不是临时帮忙,而是一项必须完美执行的任务。
"好了。"莱维站起身,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他看了一眼真嗣手里捏着的手帕,停顿了一秒,然后说:"你可以留着。"
"诶?但是……"
"我用不上。"莱维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转身走出浴室,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真嗣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条折叠整齐的手帕,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机油的痕迹。
莱维转身走出浴室,脚步声轻得像是刻意控制过力度。真嗣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条折叠整齐的手帕。
他下意识将手帕塞进口袋,走进了厨房。美里正手忙脚乱地搅着锅里的咖喱,灶台上一片狼藉。 "还是我来吧。"真嗣叹了口气,正要接手,余光却瞥见莱维己经站在了冰箱前。白发少年的目光在食材间缓慢移动。
莱维站在冰箱前,冷气拂过他的脸颊。鸡蛋光滑的触感让他想起实验室里的培养舱玻璃——同样冰冷,同样易碎。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却又立即放松力道。(不能捏碎。这不是任务物品,是...食物。)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丝违和。在NERV,食物只是维持机体运转的营养素,装在标好成分的铝箔袋里。而此刻掌心的鸡蛋,带着生命特有的温度与脆弱。
"可以...教我?"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请求指导应该使用更正式的句式,加上编号和敬语。美里转头看见他的动作,夸张地"哇哦"一声:"我们的新晋修理工对烹饪也感兴趣?"她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啤酒味,手掌的热度透过衣料灼烧着皮肤。他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在美里清脆的笑声中强行放松。
菜刀在砧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莱维凝视着真嗣切葱的动作,瞳孔随着刀锋起落微微收缩。(斜角30度,下压力道1.4公斤,频率每分钟42次。)他的手指自动调整到完美复刻的姿势,却在第一刀落下时发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异常。明明动作参数完全一致,为何我的刀尖会颤抖?)葱段断面渗出汁液,沾湿了指腹。这种的触感让他想起上次任务中淋到的雨,但此刻没有警报声催促他擦拭。
一段时间过去,真嗣把最后一盘冒着热气的味增汤小心地放在餐桌中央,手指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莱维——白发少年正盯着面前的米饭发呆,那双总是冷静得可怕的眼睛此刻映着碗里升腾的热气,竟显得有些柔和。
"我开动了。"美里双手合十,声音轻快得像是要唱歌。她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炸虾,金黄色的面包糠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下几粒。真嗣注意到莱维的视线追随着那些碎屑,最后落在美里沾着酱汁的嘴角上。
"莱维君也快吃吧,"真嗣小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着筷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在看到对方拿起筷子时悄悄松了口气。
美里突然伸长手臂,往莱维碗里夹了一大块玉子烧:"尝尝这个!真嗣的拿手菜哦!"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虽然比不上我的厨艺啦~"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规律,水滴在窗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莱维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其中一滴水珠的下坠轨迹,首到它消失在窗框边缘。他的视线微微偏移,透过朦胧的玻璃,看见三个人的倒影在灯光下微微晃动——美里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真嗣低头扒饭的侧影,还有他自己,那个白发少年正以一种陌生的放松姿态坐在餐桌前。
这个认知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筷子。荒谬的是,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非任务状态下,与他人共享同一片温热的空气。不需要屏息凝神地潜伏,不需要计算每一次呼吸的频率,心跳的杂音被允许存在——甚至,没人会在意这些细微的生理反应。餐桌上弥漫的蒸汽模糊了每个人的轮廓,却让这种真实感愈发清晰。
某个深埋在战术思维底层的程序正在悄然改写。莱维察觉到这种变化,就像察觉到枪械保养时多出的一丝油渍。但这次,他没有立即修正的冲动。
当真嗣不小心碰倒酱油瓶时,莱维发现自己比对方更快地扶住了它。这个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完成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反应模式己经改变——没有战术分析,没有威胁评估,仅仅是...想要这么做。
窗外的雨声渐渐融入背景。莱维低头看着碗里金黄的玉子烧,突然明白那种违和感的来源——这不是基地配给的营养餐,不是任务间隙的速食补给,而是由他人亲手制作、带着温度的食物。他缓慢地咀嚼着,让蛋香在口腔中扩散,同时放任自己的呼吸频率与房间里其他人的气息渐渐同步。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在NERV总部几公里外的这间公寓里,"活着"这个动词第一次拥有了实验室报告之外的释义。
"所以,"美里用筷子戳破煎蛋的蛋黄,金黄的蛋液渗进米饭里,"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首叫你'白发小子'吧?"
莱维的筷子顿了一下。
"...Levi K?nig."
"莱维·柯尼希?"真嗣小声重复,发音有些生涩,"是...德文吗?"
莱维点头,紫瞳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意思是...‘国王’。"
美里挑眉:"哇哦,挺霸气的嘛!"她突然坏笑着用筷子指向真嗣,"那这位就是‘王子殿下’了?"
真嗣的脸瞬间涨红:"美、美里小姐!"
莱维看着两人斗嘴,无意识地捏紧了筷子。
"所以,"美里咬了一口玉子烧,语气突然正经了些,"你之前在德国NERV支部?"
莱维的指尖微微收紧:"SEELE首属特殊实验部门。"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真嗣低头扒饭,美里的目光在莱维的手腕上停留——那里有一圈淡淡的拘束器压痕。
"实验体...Ψ-00?"真嗣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莱维的紫瞳微微收缩。
"你怎么——"
"我...见过类似的编号。"真嗣盯着自己的碗,"在...初号机的资料里。"
美里突然拍桌:"好了!沉重话题禁止!"她夹起一大块玉子烧塞进莱维碗里,"现在你是葛城家的临时成员了,规矩第一条——吃饭时不准谈工作!"
莱维怔住。
"第二条,"真嗣突然小声补充,"Penpen偷吃时...要假装没看见。"
仿佛印证他的话,企鹅鬼鬼祟祟地叼走了盘子里的一片培根。
美里大笑起来,莱维看着碗里金黄的蛋液,突然想起德国基地永远恒温18℃的实验室。那里的营养餐不会冒热气,也没有人会因为企鹅偷吃而笑出声。
"莱维,"美里突然凑近,啤酒罐轻轻碰了碰他的水杯,"欢迎加入这个乱七八糟的家。"
白发少年垂下眼睫,灯光在他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谢谢。"
窗外,第三新东京市的雨还在下。但此刻的餐桌上,蒸汽模糊了三个人的倒影,只剩下筷子碰撞的轻响,和偶尔爆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