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的话音刚落。
一首闷头抽烟的王志强猛地摁灭了烟头。
他抬起那张阴沉的脸:“妈说得在理!林嘉,差不多得了!
你家那点事谁不清楚?你爸走了,你妈也没了,房子都塌半边了。
你还能指望谁?真闹起来,吃亏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没数?”他话里的威胁和轻蔑毫不掩饰。
大嫂李美凤,撇撇嘴:“就是!赖着有什么意思?人家刘技术员年轻漂亮,能力又强,跟志国又是真爱,你杵在中间,不是耽误人家前程嘛!王家这些年也没亏待你吧?”
王彩凤坐在小板凳上,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可不嘛,有些人啊,就是没点数……”
满屋子虚伪的嘴脸和刻薄的言语。
林嘉深吸一口气。
“行啊,离婚。” 林嘉的声音很平静,王家人都愣了下,“我同意离婚。”
王志强嗤笑一声:“早这么痛快不就完了嘛,非要……”
“离婚可以。” 林嘉打断他,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但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王老太太立刻拔高了声调:“你的东西?林嘉你可别不知好歹!你嫁进王家这几年,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王家的?哪有你的东西?”
她不再看那老太太。
而是猛地从怀里抽出了那张早己准备好的清单。
纸张在她手中哗啦作响。
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念了出来。
“这台摆在堂屋正中央的飞跃牌电视机,上个月刚买的,一百二十块整!
“这套沙发上的新布套,用的是我去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布票换的料子,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缝的!花了整整三个晚上!”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侧屋门口蒙尘的角落:
“那台蜜蜂牌缝纫机。
对,就是彩凤妹妹天天‘借用’的蜜蜂牌缝纫机。
它是我妈临终前,卖了家里最后两头猪,给我置办的嫁妆!
机头底座上的钢印编号是‘B-JF-7503’。
要不要现在就拿出来对一对?
看看它到底姓‘林’还是姓‘王’!”
“砰!”
小姑子王彩凤猛地从小板凳上跳起来,瓜子撒了一地,尖声叫道:“凭啥?那机器我用惯了!你离婚是你的事,缝纫机不能拿走!”她理首气壮,好像那东西本来就是她的。
林嘉看了她一眼都懒得理她。
她猛地抬手,指向堂屋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头箱子,“王老太太,您是不是忘了,那个箱子是谁的?”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那是一个沉重的工具箱,上面还留着洗不掉的机油。
“那是我爸,林建国,厂里连续三年的技术标兵,留下来吃饭的家伙!”林嘉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死在了岗位上!
现在,他唯一的遗物,就放在你们王家落灰!它姓王还是姓林?!”
王老太太脸色一变:“这……这老箱子……”
“闭嘴!”林嘉厉声打断她假惺惺的辩解。
就在这时,院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推开。
王志国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站在屋子里,手持清单的林嘉,眉头立刻拧在了一起。
“林嘉!你闹够了没有?”王志国几步跨到林嘉面前。
声音带着优越感和斥责,“在家里闹不算,还跑我妈这儿来撒泼?丢人现眼!”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施舍的口吻,飞快地说道:“小丽那边我都说好了!
看在你以前还算勤快的份上,离婚后,补偿你三百块钱!三百块!”
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加重语气,“足够你找个地方安顿,还能找个乡下老光棍儿嫁了!拿着钱赶紧签字走人,别在这儿耗着了,小丽还等我回话呢!”
“三百块?”林嘉像是听到了个大的笑话。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发誓要爱她一生一世,如今却迫不及待用三百块打发她的男人。
她嗤笑一声。
“王志国,你拿我当要饭的了?
去年冬天,你妈嚷嚷心口疼。
是谁托人从关外捎回来那棵老山参?
花了二百八十块!
那钱是我省下整整一年的加班费和伙食费!
怎么?你妈吃完参,病好了,转头就忘了这钱是谁出的了?
你王家上下,现在倒有脸拿三百块来‘补偿’我?”
她顿了顿:“说起钱,我倒想问问你,上个月底,你说要请厂领导吃饭‘疏通关系’,急巴巴找我‘借’去的五十块钱,什么时候还!”
王志国脸上的优越感和不耐烦瞬间消失。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从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最里层,掏出了那个用厚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在王家所有人的注视下。
她一层层剥开塑料布。
最后,那本深红色塑料封面的存折出现在她手中。
她用两根手指夹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啪”地一声。
不轻不重地甩在王家那张八仙桌上!
“看见了吗?这是我的存折,里面是我的血汗钱,三百七十二块五角八分!
是我白天在技术科画图,晚上在你们王家当牛做马,从牙缝里一分一分抠出来的!
我用不着你的施舍!更不稀罕你这打发叫花子的三百块!”
她扬起下巴:“现在,该算清楚的,是我们之间的账!
是我林嘉的钱,我林嘉的东西,一分一厘,你们都别想昧下!
想让我轻轻松松签字离婚?甭、做、梦、了!”
话音落下,王老太太嘴唇发颤。
王志强的脸黑如锅底。
李美凤和王彩凤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那本存折。
而王志国,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只会围着锅台转的“小女人”,原来如此陌生。
王老太太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嘴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一拍大腿,那悲悲切切的调子就嚎了出来:“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逼死我们老王家啊!”
她的手胡乱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身子晃晃悠悠,就是不倒。
“林嘉啊!嘉嘉!你摸着良心说说!”老太太鼻涕眼泪齐飞,“我们老王家哪亏待过你啊?啊?供你吃供你穿!
志国挣那点死工资,养这一大家子容易吗?
我们老两口棺材本都要贴进去了!
可怜我们志国,马上又要……又要……”她故意顿住,偷瞄林嘉的脸色,“又要跟小丽办喜事,哪哪不要钱啊?家里就这点钱。
满打满算还不够给志国体面的娶个新媳妇进门。
你张嘴就要分家产?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