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假山爬满青苔,那青苔像是被无数个日夜的潮气浸泡过,潮得仿佛能攥出水来。裴阮阮抱着那罐荔枝蜜,脚步轻缓地绕到假山后。这里是她七岁摔断腿的地方,记忆里的疼痛虽己淡去,可青苔里嵌着的那块暗红血渍,却像道无法抹去的印记,静静诉说着当年她流过的血。
她蹲下身,白皙的指尖刚要触到湿滑的石头,腰就突然被人从后面扣住。那力道不算重,可却好似一道铁箍,瞬间把她圈进一片带着沉水香的阴影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裴阮阮浑身一僵,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阿阮来这做什么?”裴宴的呼吸轻轻喷在她颈侧,带着点刚喝过的茶气,声音里似有若无地缠着股探究,“莫不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语调很轻,可落在裴阮阮耳里,却像惊雷炸响,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过往,瞬间有了破土而出的迹象。
她猛地往后撞去,手肘不偏不倚正顶在他胸前的旧疤上。那疤从锁骨蜿蜒到心口,是十三岁那年,他替她挡刺客留下的。此刻被她这么一撞,裴宴闷哼了声,可扣住她腰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扣得更紧了,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骨血里。
“皇兄的疤……”裴阮阮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抖着,缓缓摸到那道疤。凹凸不平的触感传来,像条蜷着的蜈蚣趴在他胸前,让她心里一阵发紧。当年那一幕又在脑海里浮现,刺客的利刃袭来,他想都没想就扑到她身前,那道疤,是他给她的庇护,也是困住她的枷锁。
“救你时被刺客划的。”裴宴抓过她的手,按在那疤上,他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一点点渗过来,烫得她指尖发麻。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得像在呢喃,“阿阮摸摸,是不是还疼?”
太医院的记忆突然潮水般涌上来。那晚她发着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躺在软榻上,迷迷糊糊间,看到裴宴背对着她跟太医说话。月光从窗棂的缝隙照进来,给他轮廓硬朗的侧脸镀了层银边,他额角的汗大颗大颗地落,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心慌。那时的她,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金贵的公主,有皇兄这般舍命相护。可此刻,再摸这疤,却觉得它像道锁,把她十年的光阴都硬生生锁在了这宫墙里,让她在这名为亲情的羁绊里,越陷越深,挣不脱,也不敢挣。
裴阮阮咬着唇,想要抽回手,可裴宴的力气大得惊人,牢牢钳着她的手,不让她逃离。周围的青苔散发着潮湿的气息,仿佛连空气都黏腻起来。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的心尖上。
“阿阮,这么多年,你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吗?”裴宴的声音又低又哑,带着些她听不懂的情绪,像是压抑许久的深情,又像是无法言说的痛苦。他的脸贴着她的发丝,呼吸紊乱,“我护着你,守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难道你就只当我是皇兄?”
裴阮阮的心跳陡然加快,耳尖发烫,可心里却乱成一团。她不敢去细想他话里的深意,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他的庇护,习惯了他在身边,可从未想过,这份感情会超出兄妹的界限。宫墙内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御花园里的花香,可此刻的她,却觉得这花香都带着股让人窒息的味道,缠绕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她微微仰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对上裴宴幽深的眼眸,那里面像是藏着一片深邃的海,要把她吞噬。喉间像是被堵住,那些推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裴宴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眸色暗了暗,扣着她腰的手缓缓收紧,仿佛要把她的身影刻进自己的骨血。这一方假山后的天地,静谧又暧昧,承载着两人复杂的情感,在宫墙内,悄然发酵,而他们的故事,也在这潮湿的青苔旁,翻开了新的篇章 ,只是未来是挣脱枷锁,还是陷入更深的情网,谁也说不清楚,唯有这宫墙、这青苔,默默见证着这一场,跨越了十年的、禁忌又炽热的情感纠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