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寰宇中心顶层，“燎原的玫瑰”账号在社交媒体上引发的风暴仍在发酵，但林溪办公室的气氛却异常平静。她面前摊开着“星穹”项目的核心资料，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枚失而复得的旧校徽。屏幕上，顾氏股价因昨日的“监控门”和今晨的“玫瑰宣言”小幅波动，但这远非她的终极目标。
内线电话响起，助理小唐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林总，楼下前台有位沈砚先生，说是您的老朋友，还带着…甜甜小姐？”
林溪一怔。沈砚？那个温润如玉、在医学院给予她最初温暖与指引的学长？七年前她仓惶出国，断了几乎所有国内联系，包括他。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还带着…甜甜？
一丝复杂的心绪掠过。她深吸一口气：“请他们上来。”
办公室门打开。率先冲进来的是一个小炮弹般的身影：“妈妈！” 甜甜穿着粉色的宇航员图案卫衣，小辫子因为奔跑有些松散，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进林溪怀里，带来一阵阳光和奶糖混合的暖香。
紧随其后的男人，穿着干净熨帖的白衬衫和米色休闲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润儒雅，正是沈砚。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只在他眼角添了几道温和的笑纹。他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儿童医疗箱和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小溪，好久不见。”沈砚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阳，瞬间驱散了办公室里残留的冰冷硝烟味。他的目光在林溪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甜甜今天在幼儿园突然说肚子疼，老师联系不上顾先生，就找到了我…你知道的，我是甜甜的定点儿科医生。”
林溪心头一紧，下意识搂紧怀里的女儿：“甜甜，哪里不舒服？” 她看向甜甜的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哪里有半分病容？
甜甜心虚地往妈妈怀里缩了缩，小手指绞着衣角：“现在…现在不疼啦！看到妈妈就好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沈砚。
沈砚了然一笑，将医疗箱放在茶几上，温声道：“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情绪性腹痛。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林溪，眼神变得认真，“小溪，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关于甜甜的。”
他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林溪的心莫名悬起。她接过文件，目光扫过封面——《顾甜甜骨髓移植术后五年期综合评估报告》。署名医师：沈砚。
报告内容专业详尽，数据清晰。但当林溪翻到某一页的影像学报告时，她的指尖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报告附着一张清晰的腰椎CT影像图。图像上，清晰可见顾沉舟的第五腰椎处，有五个呈不规则排列的、深色的骨缺损区域！旁边是沈砚手写的标注：
「供体区域：髂后上棘取髓点（5处）。术后五年，骨密度恢复低于预期，存在应力性骨折风险。建议：绝对避免剧烈运动及腰部重压，定期复查。」
轰——！
林溪的脑子像是被重锤击中！昨夜庆功宴混乱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香槟塔倾覆，她狼狈地压在他身上，手掌下正是那片狰狞的疤痕…当时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还有他今天早上在顾氏大厦楼下，那略显僵硬的站姿…
原来…那不是简单的伤口！那是取髓留下的、五年都未能完全愈合的骨伤！为了甜甜…
“沈叔叔说爸爸的‘火星能量站’坏掉啦！”甜甜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指着CT片上那五个黑点，小脸满是担忧，“爸爸说他的骨头是火星特殊材料做的，取一点给甜甜没关系，很快就长好啦！沈叔叔，你骗人！爸爸才不会坏掉！”
沈砚蹲下身，平视着甜甜，语气温和却带着医生不容置疑的权威：“甜甜，沈叔叔没有骗人。爸爸也不是火星人。他和你一样，是地球人。他的骨头，也会受伤，会痛。”
他轻轻摸了摸甜甜的头，目光却看向脸色苍白的林溪，“你爸爸，很爱你，也…很勇敢。他给了你最珍贵的礼物。”
“火星能量站”的童话，在这一刻，被沈砚用最温柔也最残酷的方式戳破了。
甜甜愣愣地看着CT片上爸爸“坏掉”的骨头，又看看妈妈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小嘴一瘪，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哇…爸爸骗人！爸爸是大骗子！他的骨头坏掉了…呜呜…都是为了甜甜…”
她猛地扑进沈砚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沈叔叔！你当甜甜的爸爸好不好？你的骨头是好的！爸爸的坏掉了…他会不会死掉啊…呜呜呜…”
“甜甜！”林溪厉声喝止，心像是被女儿的哭喊狠狠揪住。她伸手想把甜甜拉过来，孩子却死死抱着沈砚不撒手。
就在这时，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身寒气和不加掩饰怒意的顾沉舟站在门口。他显然是匆匆赶来，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微松。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抱着甜甜、姿势亲昵的沈砚，以及林溪伸向甜甜、悬在半空的手。
办公室内诡异的寂静，只有甜甜抽噎的哭声。
顾沉舟的眼神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步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视线如同冰锥刺向沈砚：“沈医生，抱别人的女儿，抱得还顺手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沈砚并未被他的气势吓退，他轻轻拍着甜甜的背安抚，坦然地迎上顾沉舟的目光，语气平静：“顾先生，我只是在履行医生的职责，告知孩子母亲必要的医疗信息。以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溪手里那份报告，“安抚一个因为得知父亲真实伤情而恐惧的孩子。”
“我的伤情？”顾沉舟嗤笑一声，目光掠过那份报告，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愠怒掩盖，“不劳费心。现在，把我女儿还给我。” 他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抓向甜甜。
“不要！”甜甜尖叫着，把沈砚抱得更紧，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沉舟，“爸爸骗人！你是大骗子！你的骨头坏掉了！我不要坏掉的爸爸！我要沈叔叔当爸爸！”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顾沉舟的心脏！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下颌线绷得死紧。骄傲如他，何曾想过会在林溪面前，被自己的女儿如此首白地“抛弃”？
林溪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沈砚和甜甜身前，隔开了顾沉舟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她没看他，只是对着沈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沈医生，谢谢你送甜甜过来，也谢谢…这份报告。今天的事，很抱歉。”
沈砚理解地点点头，将怀里的甜甜小心翼翼地交到林溪怀里，低声对甜甜说：“甜甜乖，爸爸很爱你。他只是…太想保护你了。”
他拿起自己的医疗箱和文件袋，对顾沉舟微微颔首，从容地离开了这个火药味十足的修罗场。
办公室只剩下三人。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甜甜还在林溪怀里抽噎，小肩膀一耸一耸。林溪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终于落在顾沉舟身上。
他站在那里，像一头受伤却依旧不肯低头的困兽，紧抿着唇，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愤怒、难堪、还有一丝…被女儿话语刺伤的痛楚。
林溪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劲瘦的腰侧。隔着挺括的衬衫布料，她仿佛又触摸到了那片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抱着甜甜，一步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帝都灰蓝色的天空，以及对岸顾氏大厦顶层那个属于他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空间。
“顾沉舟，”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不再是冰冷疏离的“顾总”，“你还要骗她多久？骗你自己多久？”
她转过身，怀里的甜甜泪眼朦胧地看着僵立在原地的父亲。林溪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字一句，问道：
“火星爸爸的童话，该落幕了，不是吗？”
窗外，暮色西合，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一场关于爱与谎言、牺牲与理解的真相，在这个冰冷的顶层办公室里，伴随着孩子的眼泪和男人无声的隐痛，缓缓拉开了序幕。
而“星穹”项目的战火，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暂时按下了暂停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