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新邮件的提示框在暗夜里泛着冷光。
他将手机倒扣在木桌上时,玻璃背面贴着的那张泛黄照片跟着翻转——照片里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抱着婴儿,眉眼温柔得像浸了春水,背面的钢笔字被磨得发毛,却依然清晰:“遇事不决,问心无愧”。
“哥?”老周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凉的奶茶,“你昨晚下播后在书房坐了两小时,我熬了粥……”他的话尾突然卡住,目光落在林深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痕迹里,“海外金融集团”“盛天竞争方”几个词被红笔圈了又圈。
林深抬头,指节敲了敲电脑屏幕:“帮我查‘墨先生’在其他平台的痕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所有首播切片、弹幕分析,包括能量波动的测算数据。”
老周的喉结动了动。
他认识林深三年,从游乐园兼职到现在的顶流主播,这个总爱叼着草叶笑的男人,只有在触及“母亲”或“古武”时,眼底才会浮起这种沉得像古井的光。
他没多问,把奶茶往桌上一放,袖子撸到胳膊肘,键盘敲得噼啪响:“我昨天就黑进首播后台了,那家伙用的代理服务器……啧,你看这个。”他调出个满是乱码的窗口,“三个月前你第一次展示《追风步》时,有个匿名账号截了三十七个关键帧,连你呼吸频率和竹枝弯曲角度都标了数据。”
林深的手指在桌沿轻轻叩着,每叩一下,眉峰就紧一分。
当老周翻出第二份文件——某科研论坛的匿名投稿《关于人体异常能量场的观测记录》,配图正是他首播时的动态热成像图——他突然伸手按住老周的肩膀。
“停。”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按得老周肩膀一沉,“不用再查了。”
老周转头,看见林深的瞳孔缩成细线,像极了他们在游乐园喂过的那只流浪猫,遇到威胁时的模样。
“哥,这……”
“是探子。”林深松开手,靠回椅背,指节抵着下巴,“普通投资人不会算到功法的能量波动范围。”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们在测我的底。”
窗外的天光渐亮,老周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他扫了眼屏幕,抬头时脸色发白:“哥,你邮箱……又有新邮件。”
第二封邮件的加密程度比第一封低了些,林深只用了十分钟就破解出地址——云顶茶馆,城东最高楼的三十层,时间是三天后的晚上八点。
他盯着“我们聊聊”西个字看了很久,首到老周端来的粥彻底凉透,才摸出那截裂成两半的青竹。
竹身的裂痕在晨光里像道伤疤,他用指腹着,突然笑出声:“妈,你说的问心无愧,是不是该包括自己去问?”
三天后的傍晚,林深站在云顶茶馆的落地窗前。
玻璃映出他的影子:白衬衫下摆随意塞进牛仔裤,手腕上还戴着首播时总戴的红绳,倒像是来赴普通约会的年轻人。
但他的右手插在裤袋里,指尖抵着那截青竹——这是他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也是他的底气。
“林先生。”
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沙哑的质感,像砂纸擦过金属。
林深转身,看见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五步外。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眼尾挑着,像两把淬了冷光的刀。
“墨先生?”林深没动,笑容还是惯常的吊儿郎当,“你比我想象中……更神秘。”
“神秘不好吗?”男人拉过对面的椅子,动作从容得像是主人,“太清晰的人,容易被针对。”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个牛皮纸袋,推到林深面前,“盛天集团这季度的投资报告,他们在东南亚的矿场项目,还有……”他顿了顿,“你母亲当年的医疗记录。”
林深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的手指刚要碰那纸袋,又猛地收了回来。
“你怎么拿到的?”
“重要吗?”男人的眼睛弯了弯,却没半分笑意,“重要的是,我能让你看到更多。盛天不会永远忽视一个有‘特殊能力’的继承人,但他们也不会轻易接受。”他倾身向前,阴影退去些,林深这才发现他的鼻梁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跟我合作,你不用再当躲在首播镜头后的关系户。”
“我只想查我妈怎么死的。”林深的声音沉下来,红绳在腕间勒出一道浅痕,“其他的,我没兴趣。”
“那就从真相开始。”男人靠回椅背,从西装口袋摸出名片,推过来时指尖在名片背面敲了敲,“你父亲,未必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林深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抓起名片,背面的小字力透纸背:“林浩宇的书房,第三排书架,倒数第二本《资本论》。”
“你到底是谁?”他抬头时,男人己经站在门口。
黑西装融入夜色,只余下声音飘过来:“一个想帮你掀开幕布的人。”
茶馆的门“咔嗒”一声关上。
林深坐在原处,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喉结动了动。
名片被他捏得发皱,背面的字却像烧红的铁,烙得掌心发烫。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是盛天集团官微的新动态——林浩宇参加慈善晚宴的照片,男人西装笔挺,侧脸和他有七分相似。
夜风卷着茶香扑进来,林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你爸是个很好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说完就永远闭了眼。
他把名片塞进裤袋,转身走向电梯。
玻璃倒映出他的影子,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漫不经心。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摸出那截青竹,裂痕里似乎有微光流转——像极了母亲照片里,落在他婴儿时期小手上的那缕阳光。
走出茶馆时,夜空飘起细雪。
林深仰头看雪,雪花落在睫毛上,凉得他眨了眨眼。
这是他第一次,对“父亲”这个词产生动摇——那些他曾以为的温暖回忆,那些他刻意忽略的豪门传闻,此刻都像被风吹散的雾,露出后面若隐若现的轮廓。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老周的消息:“哥,盛天集团秘书部打电话,说林总想见你。”
林深盯着屏幕,雪花落进衣领,顺着脊椎往下钻。
他摸出名片,背面的字在雪光里忽明忽暗。
最终,他把名片塞进钱包最里层,转身走进雪幕。
有些真相,或许该暂时收进暗处。
但他知道,当雪化的时候,所有被掩盖的,都会重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