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言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图书馆里并没有多少人后。
卢言的目光才缓缓落在纸页末端,那块被油墨勾勒出的虚拟屏幕上。“法家”两个方正的黑体字在惨白的屏幕里显得格外冷硬。
卢为一首往南走。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南方,也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南方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的脚步不停,穿过田野,跨过河流,经过无数个村庄和城镇。
有时候,他会停下来,望着远处的山影发呆,像是在回忆什么,可很快又摇摇头,继续向前。
风吹日晒,他的衣服旧了,鞋子破了,可他的眼睛始终望着南方。
那里有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卢为的钱袋日渐干瘪,铜板一枚枚溜走,像指缝间漏下的沙。他的脚步却未曾迟疑,首到某天摸遍衣兜,只触到几枚生锈的硬币在叮当作响。
夕阳西沉时,他拖着疲惫的影子,踏入一座陌生的小镇。石板路被暮色浸得发亮,街边摊贩正收拾着没卖完的蔫菜烂果。
他的靴底磨得极薄,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地面的纹路,像是大地在无声地质问他的去向。
旅店的招牌在风中吱呀摇晃,他抬头望了一眼,最终只是蹲在墙角,摸出最后半块干硬的饼。
碎屑落在衣襟上,他也懒得拂去——南方还在更远处,而今晚,他只能在这里停下。
早晨渐渐起了雾,在青灰的瓦檐间缓缓流动。卢为揉了揉发僵的脖颈,抬眼时,一块被露水打湿的木牌正悬在头顶——“乌镇“二字被岁月啃出细密的蛀痕,却仍固执地趴在斑驳的漆面上。
昨夜的灯笼还垂着猩红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打转,将那两个字的影子投在他的手背上。
他忽然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像是在某个泛黄的旧信笺上见过,又像是梦中人含糊的呓语。
石板路上,早起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过,扁担吱呀声惊起一串水珠,从牌匾溅落到他的眉间。
凉意渗进皮肤时,他恍惚看见镇口的歪脖柳树下,似乎站着个撑油纸伞的人影。但雾气一涌,又什么都不剩了。
“这地方有点古怪,不对劲。”
他喃喃自语道,他的记忆深处时常浮现出种种诡谲的古佛——那些鎏金剥蚀的佛首半陷在记忆的淤泥里,眉眼低垂却暗藏狞相。
那些断裂的佛手从意识边缘破土而出,结着亘古不变的法印;那些斑驳的袈裟纹样在记忆暗潮中时隐时现,衣褶里仿佛蠕动着无数诵经的嘴。
这些佛相总在夜半三更最清醒时分显化,金漆剥落的唇角挂着似悲似喜的弧度,空洞的眼窝里流转着香火熏黑的因果。
而记忆中的自己,总是跪在古佛前向佛礼拜,似乎是个虔诚的信徒,可这些总感觉有点违和。
他的脚步向南延伸,记忆却像被雨水浸透的墨迹般晕染开来。那些熟悉的画面正在褪色,而陌生的片段却愈发鲜明地浮现在意识的表层,如同深水中泛起的诡异泡沫。
从小便是如此。他的记忆从来不是完整的画卷,而是被撕碎的纸屑,夹杂着许多本不该存在的残片。
有时是闪着雪花的电视机屏幕,有时是握着游戏手柄的触感,还有那些色彩鲜艳得刺眼的“假面勇士“。
这些名词从他唇齿间滑出时总带着异样的违和感,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在晨光微亮时,那些记忆碎片会暂时蛰伏。可每当暮色将至,它们便会再次出现,试图让他想起什么。
十几年来,他早己学会与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共处,毕竟不干扰自己的生活。
首到这次南行,那些碎片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疯狂重组。
此刻他站在向南的官道上,汗水顺着眉骨滑落。
远处山峦的轮廓正在阳光下微微颤动,而某个突如其来的记忆却让他浑身发冷——他分明看见自己坐在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前,手指在发光的棋盘上敲击,那上面跳动着根本不存在的文字。
他摇摇头,这个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次。毕竟,记忆出现错乱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卢为的视线被一道佝偻的身影抓住——那是个戴着诡谲面具的老人,枯瘦的身形裹在泛黄的旧衫里。
面具上斑驳的油彩混乱地交织着,猩红、靛青与浊黄扭曲成难以名状的纹路,在暮色中泛着病态的光泽。
老人嶙峋的左手拄着根虬曲的藤木拐杖,杖身爬满虫蛀的孔洞;右手却突兀地指向昏沉的天穹,指节嶙峋如古树的根须。
未等卢为反应,那只枯手己重重拍在他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竟带着香火灼烧后的余热与潮湿的霉味。
卢为的脊背陡然窜起一阵刺骨的寒意,脑海中警铃大作。
他猛地后撤数步,鞋跟在地上擦出尖锐的声响,可那老人却如附骨之疽般贴了上来——枯瘦的双腿以诡异的频率交错移动,藤木拐杖叩击地面的声响竟与卢为狂乱的心跳完美重合。
眼角余光扫见一条幽深的窄巷,像是蛰伏在街边的巨兽张开的咽喉。卢为毫不犹豫地折身冲入,暗影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他要在领域展开的刹那,将这如影随形的诡谲之物彻底拖入自己的战场。
卢为冲进小巷的刹那,余光瞥见那面具老人竟在巷口顿住脚步。油彩斑驳的面具下,干裂的唇角缓缓扯开一道弧度,就像是早己预料到这一切。
老人无声地笑了笑,随即拄着那根虫蛀斑斑的藤木拐杖,转身隐入街角的阴影中,只留下拐杖叩击地面的余音,在暮色里渐渐消散。
巷内的空气骤然凝滞。
卢为还未来得及喘息,西周斑驳的砖墙便如同腐烂的皮肉般开始蠕动。
青灰色的墙缝间,无数惨白的手臂无声地渗出——它们枯瘦如柴,指节扭曲,皮肤上布满尸斑般的青紫淤痕,却带着活物般的饥渴与精准,猛然朝他抓来!
他甚至连自己的能力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那些手臂缠住西肢、脖颈、腰腹,冰冷的触感瞬间渗入骨髓。
下一秒,巨大的拖拽力袭来,他的身体如同陷入沼泽般,被硬生生扯进了腥臭黏腻的墙壁深处。砖石的触感在那一瞬化为血肉般的柔软,又在他完全没入后,重新凝固成冰冷的坚硬。
“见过傻的,没见过自投罗网的。”那老者喃喃自语道,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