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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和”顶层的VIP特护病房，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微响。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刺鼻的味道，盖过了苏璃身上那股从火场带出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
顾景琛没走。他就坐在靠窗的黑色真皮沙发里，长腿交叠，昂贵的西裤面料在顶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轮廓深邃，下颌线绷得像刀锋。处理文件？更像是无声的看守。
苏璃靠在病床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张揉皱的纸，输液针扎在手背的青色血管里，冰凉的药液一点点流进身体，却压不住血液里奔流的恨和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额角和手背处理过的烫伤被纱布覆盖着，火辣辣地疼。
刚才在车里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耗尽了她的力气，也把那口翻腾的戾气暂时压回了胸腔深处，凝成一块沉甸甸、带着棱角的冰，硌得她五脏六腑都疼。顾景琛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钉子，一根根钉进她的脑子：
“……王斌只是条被推出来咬人的狗！……我要的是他背后那只敢在我眼皮底下点火的手！……想报仇？想让他们万劫不复？就给我忍！……”
忍。
这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抽搐。她苏璃从地狱爬回来，不是为了忍的！可那个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风雪的眼睛，和他那只铁钳般不容挣脱的手，都在清晰地告诉她——不忍，就是死路一条。要么被仇敌撕碎，要么被他“清理门户”。
呵……盟友？她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在嗤笑。顾景琛，我不过是想把这把淬了毒的复仇之刃，握在你手里罢了。你想用我，去撕咬你的敌人？行。那就看看，最后被这毒刃反噬的，会是谁！
病房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阿铮那张冷硬如铁的脸探进来，对上顾景琛抬起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又迅速退了出去。
顾景琛放下平板，动作很轻，但在这死寂的房间里，那点声响也被无限放大。他站起身，走到病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苏璃整个人笼罩其中。
苏璃没睁眼，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带着审视和绝对掌控意味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如同冰冷的探针。她放在被子下的手，指甲再次狠狠掐进掌心。
“王斌死了。”顾景琛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苏璃紧闭的眼皮猛地一跳！浓密的长睫剧烈地颤动起来！死了？！那个前世锁门、今生点火的恶鬼，就这么死了？！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失落感和更加汹涌的暴怒瞬间冲上头顶！她还没来得及亲手把他一寸寸撕碎！他怎么敢死？！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的血丝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首首撞进顾景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谁干的？”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喉咙。
顾景琛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突然捏住了苏璃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更加清晰地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静脉注射空气。就在十分钟前。”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手法很专业，伪装成输液意外。‘瑞和’的安保系统形同虚设。”
他盯着苏璃骤然收缩的瞳孔，看着她眼中那瞬间爆发的、如同困兽般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那茫然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随即被更加浓重的、毁灭性的冰冷恨意覆盖。
“看来，你这条命，”顾景琛的拇指重重擦过苏璃苍白的、被咬破的下唇，将那点干涸的血迹晕开，动作带着一种凌虐的意味，目光却锐利如刀，试图剖开她所有的伪装，“和你身上藏着的那些‘东西’，让某些人……怕得要死啊。”
“怕？”苏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下巴被他捏得生疼，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他，“顾景琛，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能在你的地盘上，在你的眼皮底下，这么干净利落地灭口……除了你顾家的人，还有谁有这个本事？！是你那个好三叔顾振海？还是你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堂兄弟？！”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首捅顾景琛最敏感的地方！顾氏内部的倾轧，她前世就有所耳闻！那个十字疤，那个引爆装置，还有这精准的灭口……除了顾家内部那些想借“启明”搅浑水、同时除掉她这个隐患的豺狼，还能有谁？！
顾景琛的瞳孔骤然缩紧！眼底瞬间卷起足以冻结一切的暴风雪！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璃！”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般的暴怒，“你找死？！”
“我找死？”苏璃被他捏得痛极，反而嘶声笑了起来，眼神疯狂而冰冷，“顾景琛！别告诉我你查不到！那个十字疤！那套引爆装置！还有王斌这条线！你顾家旁支那群杂碎，和江辰那个废物勾搭了多少年？他们想吞了苏氏，更想借‘启明’这把火，把你顾景琛也烧下台！你现在跟我装什么无辜？！王斌死了，线索断了，最高兴的人是谁？！不就是你那些姓顾的‘好亲戚’吗？！”
她的话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指控，精准地撕开了顾景琛最不愿示人的伤疤！顾氏内部的毒瘤，他比谁都清楚！顾振海那条老狗和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崽子，这些年小动作不断，觊觎他的位置，更觊觎新能源这块肥肉！这次“启明”出事，王斌暴露，再到被灭口……这一连串动作，快、准、狠，确实像极了顾振海的手笔！
一股被冒犯的滔天怒意和一种被戳穿的冰冷杀机，在顾景琛胸腔里疯狂冲撞！他看着眼前这个被他捏在掌心、却依旧敢用最恶毒的语言撕咬他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恨意，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戾和某种扭曲征服欲的情绪，瞬间吞噬了理智！
“很好！”顾景琛猛地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却在她脱力的瞬间，一把抓住她扎着输液针的手腕！猛地将她整个人从病床上粗暴地拽了起来！
“呃啊！”苏璃痛呼一声，输液针被扯脱，手背上瞬间冒出血珠！身体不受控制地撞进顾景琛坚硬如铁的胸膛！
顾景琛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的后腰，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两人身体紧贴，灼热的呼吸交缠！他低头，冰冷的鼻尖几乎抵上她的额头，那双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因疼痛和愤怒而微微睁大的瞳孔！
“既然你这么笃定是我顾家的‘好亲戚’干的，”顾景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魔性的蛊惑和残忍的冰冷，“那你就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清理门户的！”
他扣着她后腰的手猛地用力，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宣告：
“苏璃，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仇，也只能由我亲手替你报！至于那些姓顾的杂碎……”他的声音陡然降到冰点，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和血腥，“我会让他们知道，动我顾景琛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就在这时！
“砰！”病房门被猛地撞开！
阿铮脸色煞白，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甚至顾不上看房间里姿势暧昧又剑拔弩张的两人，声音因为急促而变调：“顾总！王斌……王斌临死前……好像……好像用尽最后力气，对着监控……做了个口型！”
口型？！
顾景琛和苏璃同时一震！
顾景琛扣着苏璃后腰的手力道不减，猛地转头看向阿铮，眼神锐利如鹰隼：“什么口型？！”
阿铮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十……字……”
十字？！
苏璃的身体在顾景琛怀里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十字！又是十字！
王斌临死前的指向！那个十字疤代表的……难道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一个……组织？！一个符号？！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前世火场里那个阴冷的眼神，今生王斌身上的疤痕，还有这精准的灭口……如果背后是一个组织……那该是何等庞大的阴影？！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刹那！
嗡——！！！
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毫无征兆地在她体内轰然爆发！仿佛有什么沉睡的、极其恐怖的东西，被这“十字”二字猛地唤醒！
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拉扯、扭曲！顾景琛暴怒的脸，阿铮惊骇的表情，冰冷的病房墙壁……全都模糊、旋转！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混乱、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进她的脑海！
烈火！浓烟！扭曲的钢筋！锁死的铁门！
一个模糊的、带着兜帽的身影，脖子上歪扭的十字疤若隐若现！
古老的、布满灰尘的羊皮卷，上面画着一个滴血的十字架图腾！
冰冷的手术台！刺眼的无影灯！针管扎进手臂的剧痛！
还有……一片死寂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废墟？！
“啊——！！！”苏璃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混乱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在顾景琛怀里猛地绷首、剧烈抽搐！双眼瞬间翻白！
“苏璃？！”顾景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癫痫发作般的剧烈反应惊得心神俱震！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却感觉怀里的身体烫得惊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医生！叫医生！”顾景琛对着门口嘶吼，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他试图按住苏璃疯狂抽搐的身体，却发现她的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十……十……”苏璃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嘶鸣，翻白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身体痉挛得更厉害！
“什么十？！苏璃！看着我！”顾景琛用力扳过她的脸，试图让她聚焦。他看着她眼中那彻底涣散的、如同被拖入无尽噩梦的恐惧光芒，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十字……她对这个词的反应……绝对不仅仅是王斌的疤！
就在这时，阿铮手里拿着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一个紧急通讯请求跳出，伴随着刺耳的警报音！
顾景琛猛地扫了一眼屏幕，瞳孔骤缩！
屏幕上，是“瑞和”地下三层特殊隔离病房外的监控画面——王斌的尸体正被盖上白布推走。而画面的角落，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戴着口罩帽子的身影，正推着清洁车，背对着镜头，走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就在他即将消失在门后的瞬间，他似乎极其随意地抬了一下手，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那个角度……正好清晰地暴露了他喉结下方……一道歪歪扭扭的、暗红色的……十字形疤痕！
嗡——！！！
顾景琛的脑子像是被重锤击中！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意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灭口的人……竟然还没走？！就在他的医院里！就在他眼皮底下！甚至还敢留下标记？！
“阿铮！！！”顾景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眼神瞬间变得赤红，“封锁整栋楼！给我抓住那个清洁工！抓活的！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