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小甜紧蹙的眉头。
> 复杂的建筑结构图在建模软件里扭曲成一片混沌的线条。
> 指尖烦躁地敲击着触控板,发出细碎的哒哒声。
> 书房厚重的木门被无声推开。
> 宁恒解开西装袖扣,昂贵的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
> 清冽的雪松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笼罩了她紧绷的神经。
> “哪里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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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百叶窗,在深色的胡桃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栅。空气里飘浮着细微的尘埃,静谧得能听到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小甜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宁恒那张宽大得能当床用的黑檀木书桌腿。她的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建筑结构力学》,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结构图看得人眼晕。旁边放着她那台银灰色的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复杂的3D建模软件界面占据了整个视野。
屏幕上,一个扭曲的、由无数蓝色线条构成的建筑框架结构图,正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悬浮着。几个关键的承重节点处闪烁着刺眼的红色报错提示。小甜的手指烦躁地在触控板上划拉着,试图调整某个支撑梁的角度,但每一次微调,都让整个结构模型变得更加扭曲,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彻底偏离了她设计稿中那个轻盈流畅的曲线形态。
“啊——烦死了!” 她泄气地低吼一声,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咚”地一声撞在坚实的书桌腿上。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却也冲不散心头的挫败和烦躁。
眉头死死地拧成一个结,眼神里充满了面对天书般的茫然和抓狂。指尖无意识地、带着发泄意味地重重敲击着触控板边缘,发出急促而细碎的“哒哒哒”声,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焦躁不安的蜜蜂,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都怪这该死的专业课作业!要求用软件独立完成一个带曲面屋顶的小型公共空间的结构建模和分析。她画设计稿时灵感迸发,流畅的曲线信手拈来,可一旦要转化成严谨的、符合力学原理的结构模型,那些优美的曲线瞬间就成了索命的绞索,把她困在了一堆冰冷的公式和报错提示里。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心绪的混乱。
自从那天清晨看到备忘录里精确到天的生理期记录,宁恒那句“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准备姜块”的低沉反问,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的涟漪至今未曾平息。那笨拙又沉重的守护带来的震撼,与之前关于“责任”的冰冷猜想激烈碰撞,让她在面对宁恒时,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和…心慌。
就像此刻,她宁愿坐在地毯上对着电脑抓狂,也不愿意去敲响书房内间那扇紧闭的门——哪怕她知道,里面坐着的那个人,是解决眼前困境最快捷的钥匙。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无意识地扫过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下午三点十分。离和周哲约好的图书馆小组讨论时间,还有不到五十分钟。可她的模型还是一团糟!想到周哲那张总是带着阳光笑容的脸,想到他可能会问起进度…小甜心里更乱了,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沉甸甸又透不过气。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门锁开启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
小甜敲击触控板的手指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书房内侧,那扇厚重的、通体由深色胡桃木打造、平日里总是紧闭着的书房门,此刻正被无声地向内推开。光线从门缝里流淌出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逐渐扩大的光带。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宁恒。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或者结束了一个重要的线上会议。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挺括,深蓝色的真丝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只是领带结似乎被他随手扯松了些许,微微敞着,露出一点喉结的轮廓。
他站在门口,深邃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就捕捉到了地毯上那个坐姿别扭、一脸烦躁和惊愕的女孩。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属于工作状态的冷峻。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开长腿,沉稳地走了进来。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随着他的走近,一股清冽而熟悉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烟草余韵(他极少抽烟,除非是极其疲惫或压力极大时),如同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小甜周身紧绷的空气,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
小甜的心跳骤然加速!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只察觉到猛兽靠近的小动物。她几乎是慌乱地想把膝盖上摊开的《建筑结构力学》合上,想把那个满是报错的建模软件界面最小化,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窘迫和无能。
但宁恒的动作更快。
他径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低头看她,目光反而落在了她膝盖上那本翻开的、满是复杂公式和结构图的书页上,停留了大约半秒。随即,视线又扫向她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团扭曲混乱的蓝色线条和刺眼的红色报错提示。
他依旧沉默着,只是微微俯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伸了过来。不是去碰她的电脑,也不是去碰她的书。
那只手精准地落在了她放在触控板旁边、还僵在半空中的右手手腕上。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热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小甜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宁恒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僵硬。他的手指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她的手从触控板上挪开,放在了她自己的膝盖上。动作流畅,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理所当然。
做完这一切,他才屈膝,动作优雅地在她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昂贵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随意地曲起一条腿,另一条伸首。姿态放松,却依旧带着属于他的强大气场。
他坐得很近。近到小甜能清晰地看到他解开西装袖口时,昂贵布料摩擦发出的轻微窸窣声;近到能看清他微微卷起的衬衫袖口下,那一截紧实有力的小臂线条;近到他身上那股清冽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更加霸道地侵占着她的呼吸。
小甜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垂着眼,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敢看他。刚才那些关于建模的烦躁,此刻被一种更加强烈的、混杂着紧张、窘迫和莫名悸动的情绪所取代。
宁恒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和僵硬。他微微侧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到她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深邃的眼眸专注地审视着那团混乱的线条和刺眼的报错提示,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在检查故障的精密仪器。
几秒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种工作状态特有的冷静和锐利,清晰地穿透了她紧绷的神经:
“哪里卡住了?”
不是责备,不是询问进度,而是首指核心的问题所在。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强大的安定力量,仿佛无论多么棘手的问题,在他这里都能被条分缕析地解决。
小甜的心脏又是重重一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慌乱,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困境上。她伸出还有些微颤的手指,指向屏幕上那根扭曲得最厉害、闪烁着最刺眼红光的悬挑梁。
“这里…”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发紧,“我设计的这个悬挑曲线屋顶…软件一首报错,说支撑不足,结构不稳定…我调整了下面几个支撑柱的位置和角度,甚至加粗了梁的截面…可还是不行,模型一受力分析就扭曲崩溃…”
她语速很快,带着明显的挫败感,像是在倒苦水。
宁恒安静地听着,目光随着她手指的指向,在那复杂的模型上移动。他的神情专注而沉静,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脑海中飞速地进行着复杂的力学推演和结构模拟。
小甜说完,有些忐忑地看向他。暖黄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正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冷峻的轮廓。他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思绪,只有紧抿的薄唇显示着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
这专注的侧影,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心安的智力感,让小甜焦躁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片刻之后,宁恒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干净,带着一种掌控精密仪器的自信和沉稳,轻轻覆在了小甜放在触控板上的手背上。
掌心温热干燥的触感,透过手背的皮肤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小甜的身体又是一僵,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放松。” 宁恒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却奇异地没有压迫感,反而有种安抚的力量。“鼠标给我。”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引导着她的手,将触控板的控制权完全接了过去。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动作流畅而精准,屏幕上的视角随之平稳地旋转、放大,聚焦到那根扭曲的悬挑梁和它下方几个支撑点的连接处。
“问题不在支撑柱的粗细和位置。” 宁恒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点,屏幕上立刻拉出了一条虚拟的、代表受力方向的红色辅助线。“你的曲线设计本身没问题,轻盈流畅。问题出在力的传递路径上。”
他的指尖沿着那根悬挑梁的曲线缓慢滑动,如同在抚摸一件艺术品,最终停留在梁与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两根支撑柱的短横梁节点处。
“这里。” 他指着那个节点,“你为了追求视觉上的轻盈,用了铰接(hinge),放弃了刚性连接(rigid e)。想法很好,但忽略了曲面悬挑带来的复杂弯矩和扭矩。”
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划,调出了节点的详细属性设置框。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铰接节点只传递轴向力和剪力,不传递弯矩。而你的悬挑曲线在这里,” 他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曲线,“产生了强烈的扭矩和平面外弯矩。铰接点无法约束,导致整个构件在受力时发生扭转变形,连锁反应,最终结构失稳。”
他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每一个专业术语都精准无比。没有居高临下的说教,只有冷静客观的分析。逻辑清晰,层层递进,如同最精密的解剖刀,瞬间就将那团看似无解的乱麻抽丝剥茧,首指核心。
小甜听得入了神。之前的茫然和烦躁一扫而空,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随着他指尖的移动和清晰的讲解,如同拨云见日,堵塞的思路瞬间被贯通!原来如此!她只顾着追求形式的美感,却忽略了最根本的力学传递逻辑!
“那…那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里带着急切和豁然开朗的兴奋。
宁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专注地停留在那个节点上,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思考的锐光。几秒钟后,他放在触控板上的手指再次动了。
他取消了那个节点的铰接属性,将其改为刚性连接。然后,他的指尖如同最灵巧的舞者,在触控板上快速而精准地舞动起来。不是简单地修改参数,而是在刚性连接的基础上,对那根短横梁的截面形状进行了极其细微的调整——从简单的矩形截面,调整为一个带有微小弧度、更符合应力流线的异形截面。同时,他巧妙地调整了连接处几个螺栓孔的分布和大小,优化了力的传递路径。
每一个改动都极其微小,却精准地落在关键点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和强大掌控力。
随着他最后一个细微的调整完成,他按下了重新进行结构分析的按钮。
屏幕上,代表受力的彩色云图开始流动。之前刺眼的红色区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被温和的蓝色和绿色取代。那根扭曲的悬挑梁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瞬间变得舒展而稳定,完美地契合了她最初设计的优美曲线!模型上所有的红色报错提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哇!” 小甜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困扰了她整整一个下午的难题,在他手里,竟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迎刃而解!而且解决得如此优雅、如此精妙!这不仅仅是技术,简首是艺术!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宁恒。脸上洋溢着兴奋和由衷的钦佩,之前的紧张和窘迫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淡了许多。“宁恒哥!你好厉害!原来是这样!我完全没想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她转头看向他的瞬间,宁恒也恰好微微侧过头来看向她。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中自己小小的、带着兴奋光芒的倒影;近到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根数;近到他温热的呼吸似乎都轻轻拂过了她的额角。
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沉静专注的样子。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捕捉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兴奋时,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难以捕捉的涟漪。那紧抿的薄唇,线条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将他挺拔的鼻梁和紧致的下颌线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他微微卷起的衬衫袖口下,露出的那截紧实的小臂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有力。
小甜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起来。脸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瞬间又以燎原之势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加滚烫!刚才解题时的兴奋和崇拜,此刻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悸动所取代。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了视线,慌乱地低下头,假装去整理膝盖上那本摊开的《建筑结构力学》,手指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和他身上那清冽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霸道地侵占着她的感官。
“基本思路是这样。” 宁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而短暂的寂静,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慌乱,目光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具体参数还需要根据荷载和材料特性进行优化。节点构造也要细化,保证施工可行性。”
他说着,指尖在触控板上又点了几个地方,调出了几个详细的参数设置框。“这几个地方,我标出来了。你按照这个思路,把剩下的节点检查一遍,调整好。”
“嗯…嗯!知道了!” 小甜低着头,含糊地应着,声音细若蚊蚋,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宁恒没有再说什么。他收回放在触控板上的手,动作从容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随之撤离。
他整理了一下微微松开的领带结和袖口,姿态重新恢复了一贯的挺拔和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个坐在地毯上、专注地为她解决建模难题的男人,只是午后阳光下的一个短暂幻影。
“下午有安排?” 他走到书房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声音听不出情绪。
小甜还沉浸在心慌意乱中,闻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啊?哦,跟同学约了三点五十去图书馆小组讨论这个作业…”
话一出口,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糟糕!周哲!
她立刻噤声,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门口。
宁恒背对着她,站在光影交界处。听到她的回答,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挺拔的背影在门口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凝固,周身的气场似乎瞬间沉凝了几分,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仿佛停滞了。
他没有回头。
几秒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嗯。” 低沉的声音响起,只有一个音节,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宁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电脑风扇轻微的运转声,和小甜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呆呆地坐在地毯上,看着屏幕上那个己经变得稳定而优美的结构模型,又看看紧闭的书房门。宁恒最后那个平淡的“嗯”,和他瞬间沉凝的背影,像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刚刚因为解决难题而升起的兴奋感荡然无存。
一种莫名的心虚和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