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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烽和苗月儿回到寨子时，暮色正漫过青瓦顶。晒谷场上的篝火己燃得噼啪响，老寨主柱着枣木拐杖站在火边，银白的胡须被山风吹得乱颤。他身后围了一圈寨民，有攥着菜刀的壮汉，有抱着娃的妇人，还有几个年轻后生正往土墙上钉木板——这是要连夜加固寨墙的架势。
“小崽子！”老寨主眼尖，远远便瞧见了他们，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可算回来了！东头张婶子说，后半夜庞坡洞方向又传怪响，像是有啥活物在啃石头！”
林烽脚步微顿。他想起洞外那团黑雾里的巨蛟轮廓，喉结动了动：“老叔公，陈家祖祠的锁魂钉……松了。”
老寨主的拐杖“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惊涛：“你说啥？那钉子……松了？”
苗月儿将怀里的青铜钉和铜牌递过去。老寨主接过钉子，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便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造孽啊……当年你太爷爷跪在祖祠前三天三夜，求陈家祖灵显圣，说只要保得寨子太平，愿以血脉为引，镇那孽蛟……”
“太爷爷？”林烽一怔。他从未听父亲提过此事。
“你爷爷他爹，林守仁。”老寨主抹了把泪，声音发颤，“光绪三十年大旱，庞坡岭三个月没下一滴雨。你太爷爷带着寨民挖山找水，挖断了陈家祖祠的地脉。陈家老祖宗气不过，说要让林家世代血祭，镇那被惊醒的孽蛟……”
“所以陈家赘婿、黄九、何守财……”林烽喃喃道，“都是血祭的棋子？”
老寨主点点头，指节捏得发白：“锁魂钉镇的不是孽蛟，是你林家的命！每代林家长子，都要在成年时往钉子里滴血，用血脉养着那锁链……”他突然抓住林烽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胸前的伤，不是被煞气蚀的，是钉子在吸你的血！”
林烽只觉一阵眩晕。他想起胸前那道总也长不好的焦痕，想起每次换药时伤口里渗出的黑血——原来那些根本不是煞气，是他自己的血，在无声无息地滋养着锁魂钉！
“那……那黄九的疯病？”苗月儿轻声问。
“血祭断了，孽蛟要醒，祖灵要灭。”老寨主松开手，颓然坐在石墩上，“黄九颈后的金蟾印，是陈家祖灵的标记。印碎了，祖灵就没了约束……”他抬头望向庞坡岭方向，声音里带着哭腔，“孽蛟要醒了，寨子要完了……”
寨民们的议论声突然炸开。有人喊着要往山外逃，有人主张去求神婆做法，还有几个年轻后生抄起柴刀要冲去庞坡洞拼命。林烽望着混乱的人群，突然想起族谱里那行被涂掉的字——“此子非何门骨血，乃……陈家锁龙柱”。
“都静一静！”他大喝一声，声音压过了嘈杂。墨蛟刀嗡鸣着出鞘，刀身映着篝火，泛着冷冽的青光，“孽蛟要醒，我们便去见它！”
老寨主猛地抬头：“你疯了？那东西……”
“它不是孽蛟。”林烽打断他，目光扫过人群，“它是被陈家祖灵封印的山灵。陈家要镇它，祖灵要护它，我们林家……成了两边的祭品。”他举起青铜钉，“锁魂钉松了，说明山灵要脱困了。可陈家祖灵的血脉也快断了——黄九疯了，何守财绝了后，如今只剩我……”
“所以你要去当活祭品？”老寨主颤声问。
“不。”林烽将青铜钉按在胸口，沉桩劲力顺着经脉流转，“我要去见它，问它要什么。”
苗月儿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她的手很凉，却带着草药特有的清苦香气：“我跟你去。”
“胡闹！”老寨主急得首拍大腿，“那山灵能吞了巨石，能掀了山尖，你们两个小崽子……”
“老叔公。”林烽转身看向他，眼神沉静如渊，“您说过，当年挖断地脉是为了找水。可您知道吗？”他指了指寨外那片干裂的田地，“今年春旱，寨里的井都干了。可庞坡岭北麓的老井，却还有水。”
老寨主一怔：“那井……早被陈家封了，说是镇着孽蛟的眼！”
“封井的石头，是陈家的锁魂钉。”林烽摸出怀里的铜牌，“这牌子上的血，是陈家祖灵的血。井里有水，说明孽蛟根本没醒——醒的是陈家的怨气。”
寨民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老井的水……我小时候听我奶说过，那井水甜得很，能治百病。”
“孽蛟要醒，陈家要灭，可我们需要水。”林烽的声音突然坚定，“老叔公，您带寨民去修老井。我去庞坡洞，找那山灵谈条件。”
“谈条件？”老寨主皱眉，“它要吃人的！”
“它要的不是人。”林烽指了指自己胸口，“是血脉。陈家的血脉断了，它要我的；我的断了，它要寨子的。可如果我们能让它相信，寨子能活，陈家的血脉也能活……”他看向苗月儿，“或许，它能换我们一条生路。”
苗月儿用力点头。她从药囊里取出一把晒干的艾草，塞进林烽手里：“这是驱阴的，带着。”又摸出个小瓷瓶，“这是我新配的伤药，疼了就抹。”
林烽接过药瓶，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他突然想起昨夜在洞中，她用草药汁为他擦伤口时的温度——那不是药的温度，是人心的温度。
“走。”他对苗月儿说。
两人刚走出人群，老寨主突然喊住他们：“等等！”他从怀里掏出块褪色的红布，抖开后露出半块玉牌，“这是你太爷爷当年留下的，说要是陈家的血祭断了，就拿这个去庞坡洞。”
林烽接过玉牌。玉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山灵不渡无情者，血脉不断有生机。”
暮色渐浓，庞坡岭的方向传来低沉的轰鸣。林烽望着那团翻涌的黑雾，将玉牌和青铜钉收进怀里。墨蛟刀在掌心发烫，厌鬼钉的寒芒与刀身的龙煞之气交织，在他周身凝成一层淡金色的光罩。
“苗月儿，”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等我从洞里出来，带你去看老井的水。”
苗月儿望着他，用力点头。她知道，从今天起，这山，这寨，还有他们自己，都将迎来真正的考验——不是靠镇压，不是靠血祭，而是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和那颗永不屈服的心。
夜风吹过寨街，吹得篝火噼啪作响。老寨主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跪在青石板上，朝着庞坡岭方向磕了个头：“列祖列宗，林家后人，求你们护着这两个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