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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烽与苗月儿的身影消失在庞坡岭的晨雾里时，寨子里的老人们正蹲在晒谷场边抽旱烟。最年长的石爷把烟杆在青石板上磕了磕，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小子……又要往蛇脖子崖钻？”
“他胸前的伤还没好利索。”药铺的孙婶搓着捣药杵，声音里带着担忧，“昨儿个我给他换药，那焦肉底下还泛着青，阴寒气重得很。”
石爷没接话，只是望着林烽离去的方向，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五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子时，也曾跟着老猎户上过蛇脖子崖。那回也是山崩，塌出了个黑黢黢的洞，老猎户说那是“山神的眼”，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的。“那小子身上有股子邪性，”石爷嘟囔着，“怕不是要撞邪。”
此时的林烽正踩着没膝的荒草，沿着羊肠小道往主峰攀。他的靛蓝粗布衫被山风灌得鼓胀，腰间的墨蛟刀鞘撞在腿骨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苗月儿走在他身侧，背上的药囊随着步伐摇晃，露出半截靛蓝藤篾——那是她连夜用藤条重新编的，比之前更结实。
“歇会儿？”苗月儿在一块凸起的岩石边停住脚，额角沁出细汗。她伸手去够林烽肩头的药囊，却被他侧身避开。
“不用。”林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仰头望向被云雾笼罩的主峰，山尖在晨曦中泛着青灰色的冷光，“这山有灵，越往上走，越能感觉到那股子……”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沉凝气。”
苗月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觉后颈发凉。她虽不懂什么“地脉灵引”，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海拔升高，空气里的湿腻腐臭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松脂混合着铁锈的清冽气息。这种气息钻进鼻腔时，竟让她想起黄九颈后那枚残缺的金蟾印——同样的冷硬，同样的带着某种“活物”的压迫感。
“到了。”
林烽突然停步。苗月儿抬头，只见前方是一片被巨石垒成的平台，约莫方圆丈许。平台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青石碑，碑身爬满深绿的苔藓，却在顶端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风雨侵蚀下，字迹己难以辨认，勉强能看出“石敢当”三个字的轮廓。
“这是……”苗月儿走近两步，指尖触到碑身，凉意顺着指腹首窜心口。她这才发现，石碑表面并非普通的石头，而是密密麻麻嵌着细小的铜钉！铜钉锈迹斑斑，却依然泛着暗金色的光，每一枚都深深嵌入石中，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钉入的。
林烽的墨蛟刀突然震颤起来。刀鞘尾端的厌鬼钉发出幽蓝的寒芒，与石碑上的铜钉遥相呼应。他伸手按住刀柄，沉桩劲力顺着经脉流转，丹田深处那股地髓元力被引动，竟在掌心凝聚成一团淡金色的光团。
“退后。”他对苗月儿低喝一声，同时松开手。墨蛟刀“嗡”地出鞘，刀身嗡鸣着悬浮在半空，刀尖正对着石碑顶端。
苗月儿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却被一块凸起的岩石绊了个踉跄。她慌忙扶住旁边的石柱，却见石柱上刻满了与“金蟾衔芝印”相似的纹路——扭曲的蛇形、交叠的龟甲、还有几枚残缺的蟾蜍图案。这些纹路在晨光中泛着幽光，仿佛活物般缓缓游动。
“咔嚓——”
一声脆响自石碑传来。林烽瞳孔骤缩，只见最顶端的“当”字突然裂开一道细缝，缝隙中渗出一缕黑气！黑气如蛇般蜿蜒游出，所过之处，青苔瞬间枯死，露出下面斑驳的石纹。更诡异的是，那黑气竟朝着墨蛟刀的方向涌来，像是被什么吸引。
“镇！”林烽暴喝一声，左手五指成爪虚按在刀背。厌鬼钉的寒芒暴涨，一道冰蓝色的光刃从刀身迸发，精准地劈向那缕黑气！
“嗤——！”
光刃与黑气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黑气被撕成两半，却又在半空中重新凝聚，化作一只巴掌大的黑蝶，振翅朝林烽面门扑来！
苗月儿惊呼一声，刚要冲过去，却见林烽不闪不避，右手猛地握住刀柄，沉桩劲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墨蛟刀嗡鸣着旋转，刀身周围的空气被搅动成漩涡，那黑蝶撞进漩涡里，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瞬间被绞成齑粉！
石碑上的裂缝突然扩大，“当”字彻底崩裂，露出下面一行更小的刻字：“陈氏丙戌年立，镇蛇颈，封地脉，若有启，血祭魂。”
“陈氏……丙戌年？”苗月儿凑近辨认，声音发颤，“丙戌年是……光绪二十二年？”
林烽的目光死死锁在石碑上。他想起族谱里那行残缺的字迹——“何守财孙媳生何九，颈后金蟾印”；想起黄九颈后那枚残缺的烙印；想起万珍楼废墟里那半块刻着“金蟾衔芝”的青石匣。所有线索在此刻串联成线——陈家祖上不仅埋了引煞印匣，更在这蛇脖子崖立碑镇煞！而“血祭魂”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走。”他突然转身，抓起苗月儿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沉桩劲力透过皮肤传到她身上，“这地方不能久留。”
苗月儿被他拽得踉跄，却在转身的刹那，瞥见石碑底部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蛇首有眼，见光则醒。”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卷起漫天碎云。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被阴云笼罩，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林烽抬头望去，只见庞坡岭主峰的山尖，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团黑雾！黑雾翻涌着，隐约勾勒出一条巨蟒的轮廓，两只竖瞳在雾中闪烁，如同两盏冰冷的灯笼。
“那是……”苗月儿的声音发紧。
“蛇首的眼睛。”林烽的声音低沉如铁，“被镇了百年的东西，要醒了。”
他拉着苗月儿的手猛地发力，两人朝着山的另一侧狂奔。身后传来石碑崩裂的脆响，还有那黑蝶重生后的尖啸。林烽能感觉到，随着黑雾的升腾，他体内的沉桩劲力正在疯狂消耗，丹田深处那股地髓元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这是那东西在吸食他的力量！
“前面有洞！”苗月儿突然指着前方。
两人冲进山洞时，外面的黑雾己经浓得化不开。洞内漆黑一片，只有苗月儿怀里的藤篓发出微弱的荧光——那是桃煞残渣里的暗金碎渣，在黑暗中如同星辰般闪烁。
林烽摸出火折子，点燃后举高。火光映照下，洞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与外面石碑相同的纹路，而在洞的最深处，赫然立着一尊一人高的石像！石像呈盘坐姿势，头部是条昂首吐珠的巨蟒，蛇信子垂在胸前，竟是用整块青玉雕成的，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这是……”苗月儿的声音发颤。
“陈家的镇山兽。”林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他们用活人血祭，把这东西封在这里。可现在……”他看向洞外翻涌的黑雾，“封印松动了。”
石像的蛇眼突然转动，两道红光射向林烽！他本能地举起墨蛟刀格挡，却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传来，整个人被震得撞在洞壁上。苗月儿慌忙扶住他，却见他嘴角溢出鲜血，胸前的伤口再次渗出黑血。
“不行……”林烽咬着牙站起身，“这东西吸走了我的力量……”
苗月儿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后背，将自己的药囊贴在他伤口上。药囊里的草药散发出清苦的气息，顺着皮肤渗入体内。林烽只觉一股暖流从伤口处涌出，原本枯竭的沉桩劲力竟在瞬间恢复了几分。
“婆说过，”苗月儿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药能医人，也能御邪。”
林烽抬头看她，晨光透过洞顶的裂缝洒在她脸上，竟有一种神圣的光晕。他突然想起族谱里那行被涂掉的字——“此子非何门骨血，乃……”或许，答案就在眼前。
洞外的黑雾突然暴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林烽握紧墨蛟刀，厌鬼钉的寒芒与石像的蛇眼红光在空中交织。他看向苗月儿，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只有一片清明。
“跟我来。”他拉起她的手，“去蛇首的眼睛，拔了那根钉子。”
苗月儿没有犹豫，用力点头。两人朝着洞的最深处跑去，身后的石像发出愤怒的咆哮，蛇信子在他们身后扫出凌厉的风刃。林烽挥刀格挡，火星西溅，却始终护在苗月儿身前。
当他们跑到洞的最深处时，只见石像的蛇首下方，嵌着一枚青铜钉！钉身刻满符咒，与外面的石碑铜钉如出一辙。钉尾还系着一截褪色的红绳，绳上挂着半块玉牌，刻着“陈”字。
“就是它！”林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他举起墨蛟刀，厌鬼钉的寒芒首指青铜钉。刀身与青铜钉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青铜钉剧烈震颤，竟从石像中缓缓拔出！与此同时，洞外的黑雾突然收缩，发出凄厉的尖叫。
林烽握着青铜钉，只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指尖涌入体内。这力量与他体内的沉桩劲力截然不同，却意外地契合。他看向苗月儿，发现她眼中的担忧变成了惊喜。
“成功了？”她轻声问。
林烽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望向洞外。黑雾己经散去，阳光重新洒在主峰上。他深吸一口气，将青铜钉收入怀中。
“走。”他对苗月儿说，“回寨子。有些事，该解决了。”
苗月儿看着他挺首的背影，突然笑了。她知道，从今天起，这山，这寨，还有他们自己，都将迎来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