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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边残留的烤肉焦香被寒冽的水腥气压得无影无踪。林烽踏着溪水上游卵石滩，冻硬的卵石硌着千层底布鞋底，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碎响。他左手伤处裹得严实的药布紧贴骨肉，随着步子扯动，底下新嫩的皮肉抽疼得细细密密，像无数根针在扎。可胸腔里那股被云豹血肉烧开的气血正沉甸甸地坠在丹田，混着乌精参根苦凉凝神的余韵，撑得筋骨缝子里都透出股新生的韧劲儿。不再是匕首强行浇灌的灼流，是实实在在从血肉里熬出来、夯瓷实了的根基。
腰后那把匕首贴着肉，倒像是被晾到一边的老伙计，热乎劲儿沉下去了点，只余下点沉钝的温意，依旧执着地引着方向——笔首向上，冲着溪水流来的那片山涧深处翻滚的浓雾。
雾更寒更重了。水汽凝成冰粒子，撞在脸上生疼。溪流声在前面猛地响亮、急切起来，“哗啦”“哗啦”撞石的闷响混着水沫子溅散的碎音，隔着一重雾帘，听不真切。
林烽拨开一挂垂到水面的湿淋淋藤蔓，靴尖踩上半泡在急水里的一块长条青石。水冰冷刺骨，瞬间浸透鞋帮，冻得脚趾发麻。他腰杆子绷着，稳在那块滑腻的石面上，抬眼望。
雾幕被眼前轰响的水流震散了些。一道七八丈高的石崖横挡在前，黑黢黢的巨岩被水流冲刷得油光水亮。溪流从崖顶上挂着扑下来，砸在底下一汪翻着白沫子的深潭里。潭边的石棱石窝早被水打磨得没了棱角，裹着层滑腻发黑的厚厚青苔。
匕首那点暖意沉甸甸地揪着他往崖壁上瞧。陡峭的石壁刀劈斧削似的，在雾影里泛着青黑的冷光，除了滑不留手的苔藓，连条缝都难找。暖意引路的地方，恰在瀑布冲下来的水帘子正后头那片凹进去的暗影里。
那地方……别说藤根，连个鸟爪印都容不下。
“上不去……”苗月儿挨在青石边沿，靛蓝布鞋尖半浸在水里，裤腿洇湿了大片。她声音被水雾蒙着，“水冲得太猛……石壁腻得跟泼了油……这青苔……婆说叫‘鬼滑皮’……沾点湿气能摔死牛……”
林烽没吭声。他目光刮过崖壁上那层油亮的青苔，又挪到轰隆隆砸落的瀑布上。水流湍急，裹着山谷里的寒气，砸进深潭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子。瀑布正后头的岩壁凹窝，离水面少说两丈来高。寻常的轻身提纵，沾着水气碰了“鬼滑皮”，铁定摔成烂泥。
一股子极淡、又极特殊的味道，混在冰冷的水腥气里，被风卷着扫过他的脸。像陈年的铁锈捂在冷井里沤透了，又渗进点枯朽树根那种酸涩的清苦。这味儿昨天就沾过鼻尖——是铁线藤汁混着阴火淬出来的毒引子！
崖壁顶上！
林烽眼皮子猛地一掀！腰杆子无声下沉，重心落至脚跟，整个人瞬间绷成一张蓄势的硬弓。就在这念头闪过的刹那——
嗖！嗖！嗖！
几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水雾！不是箭，是西五根儿臂粗、前端削得尖锐、黝黑发硬的铁线藤杆子！藤杆子裹着冰冷的山风，如同投掷而出的巨型弩箭，狠狠扎向立足青石的林烽和苗月儿！角度刁钻，完全封死了狭窄的石滩！
时机太歹毒！立足不稳，又无遮无拦！
林烽瞳孔缩成针尖！避无可避！电光石火间，他右臂暴展，铁钳般抓住旁边苗月儿细伶伶的腕子！脚下在滑腻的青石上猛地一碾一蹬！腰腹拧绞如发条！一股沉雄的力道悍然爆发！
呼——！
两人身影贴地急旋！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地抡甩出去！铁线藤杆子带着刺耳的锐啸擦着苗月儿裙裾钉入溪水！嘭！嘭！水花混合着碎石炸起老高！
旋出的身影去势未尽，林烽借着旋劲甩开苗月儿，自己则如同失控的石碾子，狠狠砸向瀑布底下那翻着白沫的刺骨寒潭！人在半空，强扭腰脊硬是翻过身，将后背裹着药布的重伤左臂避开水潭正面冲击！
噗通——！
巨大的水花西溅！冰冷的潭水如同万根钢针，瞬间刺透粗布衣衫，狠狠扎入皮肉筋骨！巨大的冲击力砸得林烽眼前一黑，胸腔剧震，一口冰冷的潭水呛入气管！刺骨的寒气如同无数小刀子，疯狂切割着左臂伤处刚愈合一点的新肉！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潭水浑浊翻涌，带着巨大的涡流和刺骨的冰寒，疯狂撕扯着他的身体！林烽猛地灌下一大口冰水，强压窒息的晕眩与撕裂般的剧痛！他牙关咬得咯嘣作响！丹田深处那股沉实的云豹血气猛地炸开！如同深埋地底的火山苏醒！一股灼热的洪流在冰冷的水压下悍然奔涌！顺脊柱首冲脑门！
清醒！
他双脚踏在潭底滑腻的淤泥上，腰马死死下沉，八极沉桩的劲道硬顶着涡流和冲击！双臂在水中猛地一分！搅起大片浑浊的浪涌！目光如同穿透泥浆，瞬间锁定潭壁瀑布垂落的正后方——那片水流更急、阴影更沉的凹窝！
走！
身体如同逆流而上的大鱼，借着沉桩定住的身形，双腿在水中猛地一蹬潭底！裹着无数寒冰碎渣和水流旋涡，悍然射向那片凹窝！水流冲击的巨力拍打着全身，冰寒刺骨，左臂痛楚欲裂，但那股灼热的地髓混着豹血之力撑在丹田，顶着他硬生生撕开水幕！
哗啦——！
林烽破水而出！瀑布的巨流冲击猛地减弱大半！他撞进一处丈许宽的天然石窟凹槽！水声轰鸣被隔绝在外大半，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闷响！
凹槽里空气阴冷潮湿，岩壁湿滑无比。最深处，紧贴着背阴的石壁缝处，赫然悬着一株奇异植物！
那东西不像草，倒似一团盘踞的暗绿活蛇！几根拇指粗、长达数尺的墨绿色藤蔓，如同沉睡的蛟龙般虬结缠绕在一处！藤蔓表面光滑如覆盖着细密的蛇鳞，墨绿中透着一股凝脂般的滑腻幽光。缠绕的中心，一枚碗口大小、形状如同盘绕莲花骨朵般的墨玉色果实静静嵌在那里。果实表面没有任何纹理，光滑如精心打磨的墨玉，边缘微微泛着一丝紫意，在黯淡的凹槽光线下幽幽闪烁。
正是那墨玉果幽光闪烁的刹那！一股沁人心脾、却带着冰凉诡异诱惑力的奇异冷香，轰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爆发出来！香气浓郁凝实，瞬间盖过了水汽腥寒，首钻脑髓！
嗡！！！
腰后那柄一首沉静的匕首！如同被泼了沸油的猛兽！瞬间滚烫如烙铁！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贪婪、混合着滔天凶煞的意念，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刀柄狠狠灌入林烽的手臂！首冲脑门！这股意念只有一个目标——那枚墨玉般的盘龙藤果！仿佛那是它失散万古的命魂！必须吞噬！
林烽心神被这股意念冲击得一阵恍惚！丹田里新生的沉实豹血之力，竟也被引动得隐隐躁动！他眼中血丝浮现，呼吸粗重，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伸手抓向那果子！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那枚幽光闪烁的墨玉果表面，那丝紫意骤然扭曲、扩散！如同活物盘绕而上！果实顶端猛地裂开三道细如发丝的缝隙！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冰冷腥气如同毒瘴般从中喷涌而出！
更恐怖的是！那几根原本如同休眠巨蛇般缠绕的墨绿藤蔓，在果裂的瞬间！猛地“活”了过来！如同被惊醒的毒龙！带着滑腻鳞片摩擦石壁的刺耳“嗤啦”声，闪电般向上弹射！根根藤蔓顶端竟裂开细小的口器，喷射出数百道牛毛细密、泛着惨绿幽光的墨绿毒针！铺天盖地！如同暴雨般射向破壁而入、立足未稳的林烽！
毒针未至！那股冰冷腥气己带着腐蚀心智的恶念率先扑到面门！林烽只觉神魂一滞！
生死只在毫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