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蛇藤峡口浓得化不开的毒瘴像块被墨浸透的破布，沉沉盖在拖行的两人身上。林烽拖着苗月儿往前一寸寸蹭，右脚踏着藤根盘踞的泥窝子，左脚踝被瘴气浸得湿滑又阴寒，脚底下那点被新力催生的韧劲儿几乎要被蚀穿皮骨的酸涩给磨平了。他肩背紧顶着藤壁突出的硬棱子，粗硬木刺撕开湿漉漉的布条，扎进火燎过的皮肉里。
苗月儿瘦伶伶的身子挂在他左臂上，毫无知觉。靛蓝粗布肩头被毒涎蚀开的窟窿里凝着暗黑色的浆痂子，混着污血和泥斑糊成狰狞的一块，裹着片薄得像要裂开的皮。她头歪靠在林烽硬邦邦的胸口，粘着血泥的头发搭在颊侧，嘴唇早干裂脱了皮，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靠近了，才能从口鼻处觉察到微弱如丝的游息，风里残烛般。
晒谷坪的喧腾人声混着火烧松油的焦糊味，在寨尾风障子那儿打了几个转，又散了些，只剩寨子最尽头那栋吊脚楼角上的铜铃铛还叮当响了两声。楼前几根挂着枯藤的老榆树杆横在光秃秃的泥地上，晒了一天的热气还没散尽。
老苗婆的干瘪影子钉子似的戳在歪斜的门框子里。那双枯槁的老手藏在靛青布衫的大袖笼里，指关节捏着袖缘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眼珠子滚着瘴烟里拖出来的两个人影，落在苗月儿挂着的、血泥浸透的肩胛骨裂痕处时，灰败的瞳孔缩成了最尖的锥子。
“抬……抬进……”老苗婆喉咙里挤出几个砂纸磨烂了的碎音，身子猛地往门槛里一折，踉跄着撞进了门背后的阴影里。
门洞子里药气混着陈年木头的霉气更冲鼻子了。林烽拖着苗月儿迈过两寸高的旧门槛，身子一晃。苗月儿脚上那双沾满黑泥的靛蓝布鞋刮过门槛木头，带下了一溜泥渣子。他左臂吃劲地猛一提，才没让她膝盖磕着门板。
堂屋地面铺着一层磨秃了的杉木板子，油灯熏得发乌。角落里堆着半墙高的粗陶罐子，盖着厚板油蜡纸的泥封压得发霉的草味和干药材的涩气混在一块。老苗婆早就佝偻在靠墙垒着的厚草甸子上，枯手爪哆嗦着扒拉着草垫上蒙的旧苇席。
林烽把苗月儿平放在草甸上。草垫刚被掀松了些，几粒陈谷壳蹦出来，弹在他沾满泥血的裤腿上。他首起腰，右臂酸胀得像灌了铅。匕首柄还紧贴着掌心，滚烫的皮肉感隔着一层干硬的污血痂，纹丝不动地烫着。新熔的刀刃垂在身侧，幽青的刃尖抵着草席，凝住的冷光扎进眼缝里。
老苗婆根本没顾上苗月儿躺着姿势，也没看林烽。枯皱的爪子颤颤地掰开孙女还粘着血泥的手指，指腹在她腕脉上狠狠抠了下。浑浊眼珠子扫过那糊在皮肉上、微微裂着细缝的草木灰药痂，喉咙深处又是刮铁似的闷气声。她猛地从草垫底下摸出个小牛皮扎的鼓囊筒子，发红的指甲抠开油亮的皮盖口，掏出一团油亮红得发紫的蛇蜕皮子裹着的东西，那红蜕皮里头似乎还嵌着几颗惨白的小圆疙瘩。
林烽的脚底挪了半步。右腿踝深处那点被熔铸的蛮劲又被匕首里奔流的炽力催着活络了半分，可胸前的剧痛烧灼混着新力奔涌的麻涨让他太阳穴突突跳着生疼。裤兜里那块沉甸的元晶也被匕首奔涌的气息扰着，微微发烫，引着丹田深处残留的地髓活气上涌，隐隐化开一小片灼气。
“取你心口的沸炉子……引毒……”
老苗婆的喉咙破了，嘶哑如蛇蜕摩擦。浑浊的眼珠子钉子般钉向林烽胸膛被血渍浸透的粗布，又猛地剜向他手里那柄新熔的幽青古匕，枯脸上抽着：“要……血火引渡！压不住这阴毒！”她蜷缩的手指猛地指向苗月儿肩头那片黑绿泥血的烂痂，“毒根缠死了……不动那刀芯里的阳煞火……熬她不过三个时辰！”
“血火引渡？”林烽舌尖尝到喉头涌上来的血腥气。他左臂微垂的伤处被匕首奔涌的滚烫气机激得一抽一抽地跳痛，皮下那点新生的蛮力也搅着往肩窝里顶，撞得他额角薄汗又渗了一层。
老苗婆指爪捻着的红紫蛇蜕裹着的物事被挤开个小口子，里头一股子浓烈辛辣混着虫腺腥气的异味飘出来，辣得呛鼻。她枯指抠下一点点粘在蛇蜕上的惨白圆粒——小拇指甲盖大小，干瘪发白如同石化的虫卵。她另一只枯爪却猛地捏碎一颗卵，里头流淌出的惨白浆子在昏黄油灯下泛着点污浊的淡青，浓腥刺鼻如同发馊的腌鱼泡烂了百年的味道。
“刀……”老苗婆浑浊眼珠子骤然爆出针尖寒芒，沾着惨青浆液的枯爪竟隔空指向林烽紧扣的古匕幽青刃口！声音嘶哑凄厉如老鸹夜啼，“刃沾主心血！浸这沸炉石髓！引气火！冲她灵枢破毒巢！！”
林烽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刃尖抵着的席草沾了他鞋底拖进来的泥点子，污浊不堪。刀刃靠近匕首锷口衔接处那片新熔的乌金断口上，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暗青混杂着点新熔铜光的锐亮正缓缓流动。而老苗婆指尖沾的那惨青虫浆的腥气，竟隐隐牵动了匕首深处那团躁动的凶煞气机！如同沸汤里的残脂搅起了微澜！
他右臂攥着刀柄的筋腱绷紧如同拉满的铁弦！胸口被匕首引动的灼流滚烫似熔浆冲堤！老苗婆血引渡毒的话语混着匕首奔涌的凶念，如同两股绳索狠狠绞住了他的心神！一股从未有过的、带着强烈渴求的躁动顺着手臂涌入匕首！
引！
他猛地弓起腰身！粗布缠裹着的左胸剧烈起伏！左手五指箕张，骤然撕开胸前被毒涎浸透、半凝固的血痂粗布衣襟！胸膛皮肤上昨夜搏击撕裂的伤口暴露在潮冷的药气里！
噗嗤！
沾满草汁泥污的匕首尖刃猛地扎透破烂衣襟！狠狠贯入林烽袒露的心口伤处！扎进皮肉寸许深的瞬间——
嗡！！！
幽青古匕刃体嗡鸣如万鼓齐震！那点流动的锐亮如同烧化的铜液滴入冰岩！暴燃出炫目的金赤烈火！那火光转瞬化作千万道赤金血纹流焰，在刀体纵横交错的青铜古兽图纹间炸开！如同熔岩瀑布在刀身内奔流！！！
“快！”老苗婆嗓子哑得几乎撕裂！手中沾惨青虫浆的枯指狂抖，几乎捏不住那团红紫蛇蜕！
林烽胸膛伤处剧痛灼烫！那扎入血肉的刃锋仿佛吸食血肉的毒龙！疯狂吞噬着他伤口处涌出的滚烫心血！却又将这精血在刃口烧熔处点燃！化作一股混杂着精血元阳与滔天凶煞的焚熔气机！如火山洪流倒卷！
他全身筋络瞬间被这股洪流贯通！每一寸皮膜都在熔岩奔涌下灼痛颤抖！右臂筋肉绷如精钢熔铸！左手五指握在露在体外的匕首柄上，几乎要将刀柄捏碎！双目赤红如欲滴血！
“引！”
一声炸雷断喝如同破开幽冥！
轰！！！
熔炼成赤金血河的暴烈气机从匕首尖端狂涌而出！化作一道手臂粗的血焰光柱！裹挟着焚尽乾坤的霸绝气息！狠狠撞向草席上苗月儿肩头那片黑绿恶痂！
光柱炸开的刹那！老苗婆沾惨青虫浆的枯爪猛地扬起！红紫蛇蜕里那颗未破的惨白虫卵被她狠狠弹出！
滋啦——
细小微弱但极其尖锐的爆裂声中！
光焰与虫浆相撞！
整间土屋霎时如同沉入了地狱熔炉！
明灭变幻的赤金血焰轰然暴卷！老苗婆枯槁的身形瞬间被这狂暴的光芒吞没！只能听见她那撕裂的、如同夜枭泣血的最后一道残音被烈焰扭曲：“——封灵！！”
那声裹着血火戾气的“封灵”二字如同劈碎魂灵的巨斧！林烽心口紧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