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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撤围了——！！！”
朱由检那声震动苍穹的咆哮，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火药桶！残破的永安堡，在经历了炼狱般的炮火蹂躏、血肉城墙的绝望堵截、地底穴攻的致命威胁之后，在听到“撤围”二字的瞬间，所有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恐惧、疲惫，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化作了歇斯底里的狂吼与恸哭！
“万岁——！！！”
“撑住了！我们撑住了！”
“将军！将军万岁！”
城墙上下，豁口内外，所有还能站着的、还能喘息的军民，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嘶吼！有人将卷刃的刀、断裂的矛奋力抛向天空；有人跪倒在血泊和尸骸中，捶打着地面，放声痛哭；更多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不顾对方满身的血污和尘土，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彼此的后背，仿佛要将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狂喜都宣泄出来！那混杂着哭嚎与呐喊的声浪，汇聚成一股不屈的洪流，冲散了弥漫的硝烟，震得残破的城墙簌簌发抖，在血色残阳下久久回荡！
然而，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呜——呜——呜——！”
清军大阵深处，那雄浑而急促的号角声，再次穿透了弥漫的烟尘，清晰地传遍了战场！这一次，号角声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混乱？
紧接着，清军连绵不断的营盘，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巢，骤然骚动起来！无数的人影在营帐间奔跑穿梭，传令的骑兵挥舞着令旗，在各个营盘间疯狂地奔驰！原本严整有序、如同黑色潮水般围困着永安堡的清军阵线，开始出现明显的异动！
“看！鞑子的旗！镶白旗！在往南移！”豁口上方，一个眼尖的瞭望哨兵指着清军大阵的侧翼方向，嘶声大喊。
众人循声望去！
果然！只见那杆代表着阿济格统帅身份的织金龙纛依旧高高飘扬在主阵核心，但主阵侧翼，几面属于镶白旗精锐的白色镶边大旗，正被士兵们迅速降下！旗手们扛着旗杆，在军官的催促下，正快速地向大营后方移动！同时，一股数量可观的、衣甲相对精良的清军步骑混合队伍，正脱离主阵，在混乱的调度中，开始向南面集结！动作仓促，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南边？他们往南边集结做什么？”一个老兵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茫然不解。
“蠢货！”祖大寿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亲兵，几步冲到垛口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清军那异常调动，脸上的狂喜瞬间被一种极度的兴奋和洞悉所取代！他猛地一拍垛口的断砖，碎石簌簌落下，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是东南！是漳州！是张煌言和国姓爷捅了多尔衮的腚眼！多尔衮急眼了！他在抽调阿济格的精锐南下！他要撤了！他撑不住了！”
仿佛为了印证祖大寿的话，远处清军主阵后方，几股浓密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骤然升腾而起！那是焚烧无法带走的多余辎重和营帐的信号！
“烧…烧营了？！他们真要走？！”城墙上的士兵们惊呆了。焚烧辎重，这是大军仓促撤退、断尾求生的标志！
“将军！将军！”吴小旗如同猎豹般从硝烟弥漫的城头冲下，冲到朱由检面前，他脸上被火药熏得黢黑，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鞑子的炮！他们的炮阵！炮阵在收拢！辅兵在套牲口！他们的炮要跑！！”他指着城外清军阵地的侧后方，那片曾经让永安堡军民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的红夷炮阵地。
朱由检猛地顺着吴小旗所指的方向望去！
浓烟稍散之处，可以清晰地看到，清军那二十门曾经如同死神獠牙般的红夷大炮，此刻炮口低垂！炮车旁，成群的清军辅兵正手忙脚乱地套着挽马！拆卸炮架连接杆的叮当声，军官气急败坏的催促喝骂声，即便隔着这么远，似乎也能隐隐传来！整个炮阵一片混乱，撤退的意图昭然若揭！
就是现在！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狂喜、暴怒和刻骨杀意的洪流，猛地从朱由检的心底炸开，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坚守，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指向一个目标的、最纯粹最暴烈的复仇火焰！
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如同淬炼过的寒星，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一步踏上前方一块断裂的城砖，佩剑“铮”然出鞘，冰冷的剑锋首指城外那片混乱的清军炮阵！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发出了足以撕裂苍穹、点燃最后战意的咆哮：
“炮阵！鞑子的炮阵要跑！！”
“血旗！血旗何在——？！！”
“吴小旗！集合所有燧发枪兵！所有骑兵！所有还能拿得动刀枪的爷们儿！”
“祖大寿！给老子堵住豁口外的鞑子！别让他们回援！”
“目标——城外清虏炮阵！”
“全军——！！！”
朱由检的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和杀意而嘶哑变形，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热血沸腾的军民耳边：
“随朕——冲锋——！！！”
“杀——！！！”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凝聚了所有血泪与仇恨的怒吼！
早己憋足了最后一口血勇的鸳鸯阵士兵，在祖大寿“死战不退！”的咆哮声中，如同出闸的猛虎，再次扑向豁口外那些因主阵异动而陷入短暂混乱和恐慌的清军步卒！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豁口内外，瞬间再次化为绞肉机，死死拖住了清军回援炮阵的脚步！
与此同时，在吴小旗嘶哑却无比亢奋的号令下，城墙内侧，所有还能站立的燧发枪兵如同归巢的蜂群，迅速集结！他们动作迅捷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骑兵队仅存的几十匹战马被牵出，骑士们翻身上马，抽出了雪亮的马刀！更多的步兵，无论是老兵还是轻伤员，只要能拿起武器，都自发地汇集过来，紧握着卷刃的刀、折断的矛，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头，眼神凶狠，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狼群！
王老匠带着“血旗”炮队仅存的几名炮手，连滚带爬地推着一门轻型“永安炮”冲到了豁口内侧一处相对完好的矮墙上，炮口死死对准了城外清军炮阵的方向！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装填着最后一颗宝贵的开花弹！
朱由检一把扯掉身上碍事的破烂披风，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陈旧铁甲。他接过亲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了一匹同样带着伤痕的战马。他环视着眼前这群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眼神如狼似虎的复仇之师，胸中豪气激荡！
“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朱由检的佩剑狠狠向前一挥，剑锋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目标——清虏炮阵！”
“为了赵猛！为了所有死难的弟兄！”
“杀——！！！”
吱嘎嘎——！
沉重而残破的永安堡主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艰难地、缓缓地向内打开！
轰隆！
布满刀痕箭创的吊桥，带着铁链的哗啦巨响，重重地砸落在护城河岸边的泥泞和尸骸之上！
城门洞开的瞬间，早己按捺不住的吴小旗，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第一个策马冲了出去！他身后，是仅存的、装备着“永安二式”燧发枪的精锐火铳手！再之后，是挥舞着马刀的骑兵！最后，是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出的、挥舞着各式各样武器的步兵！他们汇成一股复仇的怒潮，踏过吊桥，踏过遍布弹坑和尸骸的开阔地，踏过粘稠的血浆和燃烧的残骸，带着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决绝气势，朝着城外那片陷入混乱撤退中的清军炮阵，发起了最后的、雷霆万钧的反冲锋！
残阳如血，战旗猎猎！永安堡这头伤痕累累、却始终不屈的雄狮，在绝境中亮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