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朱由检那句“救！必须救！”如同惊雷在议事厅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祖大寿和秀莲心头巨震，但看着将军眼中那如同淬火寒铁般的意志，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
“如何救？”祖大寿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堡外铁桶合围，堡内物资匮乏，千里驰援谈何容易？
朱由检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迅速扫过沙盘，最终定格在代表永安堡的那个小小土堆上。
“强攻硬闯，正中清虏下怀！我们要救，但不能蛮干，更不能以牺牲永安堡根本为代价！”他的声音冷静而快速，带着一种临战前特有的亢奋，“此救，非为大军远征，而在于‘精准’与‘奇效’！”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祖将军！”
“末将在！”
“立刻从你麾下挑选三十名精锐！要最悍不畏死、最熟悉山林、最擅长长途奔袭和隐匿的夜不收！不要新兵！只要经历过血火、信得过的老兵！”朱由检语速极快，“给他们配备最好的装备！每人双马！口粮按十五天准备，全部用炒面、肉干、奶疙瘩，体积小热量高！武器：每人一杆‘永安二式’燧发枪，配足弹药六十发！两把磨得最锋利的短刀！三枚新式‘掌心雷’（小型手掷开花弹）！另外，每人携带两斤我们精炼过的最佳颗粒火药！十枚特制的‘破甲锥’（改良的三棱重箭）！还有陈郎中配的急效金疮药和防冻疮膏，每人一份！”
祖大寿听得眼皮首跳！这几乎是掏空家底了！三十杆最新式的燧发枪，将近两千发精贵弹药，六十枚掌心雷，六十斤上等火药……这几乎是堡内能拿出的、不严重影响自身防御的最大机动力量了！他沉声应道：“末将领命！人选……吴小旗带人南下了，就由‘血旗’的副手，绰号‘山魈’的赵铁柱带队！此人原是猎户出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心狠手辣，对清狗恨之入骨，绝对可靠！”
“好！就是赵铁柱！”朱由检点头，随即看向秀莲，“秀莲！”
“属下在！”
“立刻准备杨震急需之物！精炼颗粒火药一百斤！分装密封！特制‘破甲锥’三百枚！治疗刀箭伤和冻疮的草药包三十份！还有……将王老匠和孙火工他们刚刚试制成功的五枚‘延时地火雷’（利用燧发机构改良的拉发/绊发式地雷）也带上！再备上十张绘制好的‘鸳鸯阵小型化山地防御图解’和一份‘简易工事构筑法’！”朱由检的命令精准而高效，“所有物资，务必轻便、防水、便于携带！用油布和皮囊多重包裹！一个时辰内备齐，交给赵铁柱！”
“是！属下亲自督办！”秀莲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快步离去。
“等等！”朱由检叫住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再从……从我的配给里，还有库房最后那点存粮里，匀出……匀出三百斤炒面！一并带上！告诉赵铁柱，这些炒面，是给鹰嘴崖上那些饿着肚子杀鞑子的兄弟的！让他们……撑住！”
秀莲眼眶微红，用力点头：“明白！”
朱由检最后看向祖大寿，目光凝重如铁：“祖将军，赵铁柱他们要走，不能从堡门大摇大摆出去！目标太大，必遭清虏游骑截杀！必须另辟蹊径！”
他手指猛地戳在沙盘上永安堡西侧那片代表崎岖山地的区域：“这里！西墙根下那段废弃的矿洞！我记得早年开采石炭时，曾有一条极隐蔽的支脉，斜着通到堡外三里多的一处乱石沟！洞口早己坍塌掩埋，少有人知！立刻组织可靠人手，带上工具，给我连夜挖通！记住，动静要小！挖掘的土石要就地处理，绝不能引起清虏哨探注意！天亮之前，必须打通！这是赵铁柱他们唯一的生路！”
祖大寿眼中精光爆射：“矿洞？末将记得那地方！当年还是末将带人封的！将军放心，末将亲自带人去挖！保证悄无声息！”
“不！你不能去！”朱由检断然否决，“你有更重要的任务！”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清军大营连绵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赵铁柱他们要悄无声息地走，但我们要给多尔衮和阿济格……演一场大戏！一场让他们无暇他顾、甚至疑神疑鬼的大戏！”
祖大寿瞬间明白了朱由检的意图：“将军是说……佯攻？！”
“没错！”朱由检猛地转身，眼中战意升腾，“就在赵铁柱他们秘密出发的同时，你亲率主力！给我猛攻清军北面营垒！不要吝啬弹药！新铸的‘永安炮’给我拉上去！开花弹给我狠狠地砸！声势越大越好！让阿济格以为我们要趁夜突围或者摧毁他们的炮位！把清军所有的注意力，都给我牢牢钉在北面！”
他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狠厉交织的光芒：“告诉弟兄们，这一仗，不为杀敌多少，只为吸引眼球！打得越热闹越好！让清虏的探马、游骑、主力，全都盯着北边！给赵铁柱他们创造机会和时间，从西边的‘鬼门关’悄无声息地钻出去！”
祖大寿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将军此计，虚实相生，胆大包天！他猛地抱拳，声如洪钟：“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点兵！定让北虏以为我永安堡要倾巢而出！不搅他个天翻地覆，末将提头来见！”
祖大寿大步流星地冲出议事厅，去集结兵马，准备那场注定惊天动地的佯攻。
朱由检独自留在厅内，走到角落。陈郎中还在全力救治那个昏迷的信使。朱由检俯下身，看着那张因失血和严寒而青紫的脸，低声道：“兄弟，撑住！你的信带到了！援兵……己经在路上了！告诉杨头领，让他……再坚持几天！朱由检……说到做到！”
或许是听到了朱由检的话，信使的眉头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一个时辰后。
西墙根废弃矿洞深处。空气污浊，弥漫着泥土和朽木的气息。火把的光芒在狭窄潮湿的坑道里跳跃，映照着十几张涂满泥污、却眼神锐利如狼的面孔。赵铁柱站在最前，他身材并不高大，却异常精悍结实，腰挎双刀，背上斜挎着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燧发枪，胸前挂满了皮囊和布袋，里面装着弹药、掌心雷、火药和珍贵的炒面。他身后，二十九名挑选出的精锐老兵，人人如此，沉默如山，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坑道里回荡。
坑道的尽头，是新挖通的、仅容一人匍匐爬出的狭窄洞口。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凛冽的寒风。
秀莲带着人，将最后一批密封好的火药包和地火雷递到赵铁柱手中。“赵头儿，将军让我告诉你，此行凶险，九死一生！但燕山数千袍泽的性命，能否保住一丝星火，全在你们身上！这些东西，是将军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务必……送到！”
赵铁柱接过沉甸甸的包裹，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战意。他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站在洞口，亲自为赵铁柱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背带，目光扫过这三十张坚毅的面孔，沉声道：“诸位兄弟！此去燕山，千里险途，清虏封锁如网！你们的任务，不是杀多少清狗，而是把这些东西，”他指了指那些包裹，“活着送到鹰嘴崖杨震手中！把我们的守城经验，告诉他们！然后，活着回来！”
“记住！隐蔽！速度！不惜一切代价，把东西送到！出发！”
“遵命！”三十条汉子齐声低吼，声音在坑道里压抑地回荡。
赵铁柱第一个矮身，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钻出了狭窄的洞口，瞬间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其余人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
就在最后一名队员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的瞬间——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炮声骤然从北面城墙方向炸响！紧接着，是如同爆豆般密集、远超寻常的燧发枪齐射声！喊杀声震天动地！无数火把在北面城头亮起，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通红！
祖大寿的佯攻，开始了！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冬夜，将清军北面大营搅得天翻地覆！
“敌袭！！”
“明狗要突围！”
“快！快！增援北营！保护炮位！”
清军营垒中瞬间大乱！号角凄厉，战鼓如雷，无数清兵从营帐中涌出，慌乱地扑向北面！阿济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惊得冲出帅帐，看着北面城头那密集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脸色铁青：“好个朱由检！想趁夜反扑？找死！传令！镶白旗、蒙古骑，给我压上去！正蓝旗步卒，守住炮阵！给我打！狠狠地打！一个明狗也不许放出来！”
整个清军的注意力，瞬间被北面那场声势浩大的“突围战”牢牢吸引！探马、游骑、预备队，全都像被磁石吸引般涌向北方！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永安堡最不起眼的西墙根下，在那片乱石嶙峋的荒沟里，三十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和北面惊天动地的炮火声，牵着战马，悄无声息地翻过乱石，如同融入大地的水滴，向着西方莽莽苍苍、危机西伏的群山，开始了他们九死一生的千里奔袭！
朱由检站在西墙之上，寒风卷动他的披风。他望着北方那炮火连天、杀声震地的战场，又望向西方那吞噬了三十名勇士的无边黑暗。他的拳头，在袖中紧紧攥住。
星火，己经送出。剩下的，就是在这座孤堡之中，死死顶住多尔衮的滔天怒火，为那远去的火种，争取一线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