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民俗风情故事

第九十六章 俄罗斯·银熊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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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世界民俗风情故事
作者:
雲影流光
本章字数:
4762
更新时间:
2025-07-06

雅库特的雪比往年来得早。阿列克谢裹着染过驯鹿血的厚毡袍,蹲在树桩后搓手,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冰碴。他望着二十步外的雪坑——那是祖父用鹿骨铲挖的陷阱,边缘铺着松枝,伪装的雪堆上还压着半只冻硬的驼鹿腿。

“别急,孩子。”祖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松脂燃烧后的清苦味。老人的鹿皮靴踩过雪地,没留下半点声响,“熊的鼻子比雪貂灵,你闻见松脂香了?”

阿列克谢抽了抽鼻子。确实,风里有股甜腻的树脂味,混着雪粒钻进鼻腔。他想起三天前祖父说的话:“熊在冬眠前要囤够脂肪,会沿着松脂味找吃的——但聪明的熊,会避开人类设的陷阱。”

可今天不一样。这是阿列克谢第一次跟祖父出来猎熊。他十六岁,肩膀刚能扛起祖父那把嵌着狼牙的猎刀,胸膛里还揣着颗鹿心——昨天清晨,他在雪地里捡到的,还带着余温。

“咔嚓——”

雪坑突然发出脆响。阿列克谢的后颈汗毛倒竖,他看见一团黑影从林子里挪过来,粗粗的脚掌碾碎了积雪。那是头公熊,脊背上的毛结着冰碴,肚子垂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在拖一座小山。

“是头老熊。”祖父的手按在他肩头,凉得像块冰,“它该冬眠了,可还在找吃的——许是幼崽没喂饱。”

阿列克谢的喉咙发紧。他见过被熊袭击的驯鹿,肋骨像劈柴似的散在地上,血把雪地染成紫褐色。可此刻这头熊,眼睛半闭着,眼皮上沾着草屑,倒像个迷路的老人。

“放它走?”他脱口而出。

祖父摇头:“熊的命是命,人的命也是命。去年冬天,东边的猎户被熊掏了窝棚,三个娃娃冻死在雪堆里。”他抽出猎刀,在雪地上画了个圈,“但我们要谢它。谢它没伤人,谢它让我们有肉过冬。”

熊一步步逼近陷阱。阿列克谢攥紧了腰间的鹿骨哨——那是祖父给的,说紧急时能召来森林的精灵。可当熊的前爪搭在陷阱边缘时,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那不是害怕,是种奇怪的震颤,像有根线从脚底首窜到天灵盖。

“跳!”祖父大喊。

熊惊得向后一仰,却正好踩进陷阱。松枝断裂声里,阿列克谢看见它棕色的肚皮剧烈起伏,像风箱在拉扯。他冲过去,猎刀抵住熊的下颌——这是祖父教的,要快,要准,别让野兽受多余的罪。

血喷在雪地上,红得刺眼。熊发出闷吼,声音像滚过山谷的闷雷。阿列克谢的手在抖,刀刃却稳稳扎进熊的咽喉。最后一丝挣扎消失时,他摸到熊耳朵后面的——那里有块月牙形的疤痕,像枚褪色的勋章。

“它救过人。”祖父蹲下来,用鹿舌舔了舔熊的眼睛,“熊的灵会记住善意。”

那天夜里,他们在林子里的雪洞宿营。祖父架起桦树皮炉,把熊的心肝肺切成薄片,串在松枝上烤。阿列克谢盯着跳动的火苗,看熊油滴在炭上腾起蓝烟。他想起白天看见的那圈疤痕,突然问:“祖父,熊会恨我们吗?”

“恨?”祖父把烤好的内脏递给他,“你看这雪,每年都冻死旅鼠,可春天一来,又会有新的小崽蹦跶。自然没有恨,只有契约。”他用刀尖挑起块肉,“我们吃熊的肉,就要护它的魂;我们杀熊的子,就要养它的母。这是祖先传下的规矩,比石头还硬。”

三天后,他们把熊绑在雪橇上,往村子里赶。雪橇压出的辙印里,渗着暗红的血,在雪地上开出一条花路。村头的老人们看见熊,都摘了帽子,对着熊首鞠躬。有个穿皮裙的小姑娘踮着脚,往熊嘴里塞了把野果:“吃吧,甜的,不疼。”

熊节在月圆夜举行。村子中央的雪地上,用松枝搭起座祭坛,顶端挂着熊的头颅,眼睛用两枚铜钱代替,闪着幽光。女人们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像风穿过桦树林,忽高忽低。男人们抬来大锅,锅里煮着熊肉,香气裹着热气,把整座村子都焐暖了。

阿列克谢站在人群最前面。他穿着新缝的鹿皮袍,胸口绣着熊掌的图案——这是猎手的标记。祖父递给他一碗酒,酒里泡着松针和熊毛:“喝了这碗,你就能听见熊的灵说话。”

酒很烈,烧得喉咙发痛。阿列克谢眯起眼,看见祭坛上的熊头动了动耳朵。风突然大了,卷起雪花打在脸上,像有小手在挠痒。他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像谁赤着脚踩过雪地——不是人类的脚步声,是毛茸茸的,带着肉垫的弹性。

“阿列克谢。”

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抬头,看见月光里浮着团银灰色的光,形状像头熊,却比真熊小一圈,眼睛是两颗发亮的星子。

“我是银斑。”光团说,“你杀的那头熊,是我的丈夫。”

阿列克谢的手一抖,酒碗掉在地上。酒液在雪地上洇开,像朵红梅花。

“它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总偷猎人的盐罐。”银斑的声音里有笑,也有泪,“那天它去林子里,是想找最后一捧松脂——它知道人类要过冬,想给你们留些吃的。”

“可它还是踩进了陷阱……”

“它知道自己老了,走不动了。”银斑的光暗了暗,“它让我谢谢你。谢谢你没让它受太多苦,谢谢你们给它戴上了最好的饰带——用驯鹿的鬃毛编的,它在梦里说,那比春天的花还软。”

阿列克谢想起给熊收尸时,在它脖子上系的红布。那是母亲连夜缝的,说红色能挡灾。

“熊的灵不会记仇。”银斑说,“但你们要记住,每吃一口熊肉,就要替它照看一片森林;每剥一张熊皮,就要给小熊留够过冬的粮食。这是你们的祖先和我们的祖先签的契约,刻在白桦树的年轮里,藏在冻土的下面。”

祭坛上的熊头突然垂下,铜钱眼睛里滚出两滴泪,在雪地上砸出两个小坑。人群里响起抽噎声,女人们把煮好的熊肉分给老人和孩子,男人们往火里添了松枝,火星噼啪炸开,像在回应什么。

后来,阿列克谢成了村里最厉害的猎手。但他再没杀过怀孕的母熊,也没在春天打过幼熊。他的猎刀上总系着根红绳,是母亲用驯鹿鬃毛编的,说这样能“让熊的灵认得出好人”。

再后来,有人问他:“你怕熊吗?”

他总是摇头:“不怕。它们是我们的兄弟,只是穿了件厚皮袄。”

而每年熊节,当月光洒在祭坛上时,总有人看见,年轻的猎手会走到雪地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轻声说话。风会把他的话卷得很远,飘到森林深处,那里有棵老白桦树,树洞里藏着张泛黄的兽皮,上面用熊血画着个圆圈——那是祖先和熊签的契约,也是雅库特人与自然最古老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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