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铜环,在北平府的街上遇上一桩怪事。有一个大汉,三十多岁,身体长得挺壮实,光着膀子,擦粉带画,简首跟个活妖怪差不多少。自己敲着锣打着鼓,招来不少围观的人。
他们俩站在人群外头想听个究竟。就见这大个子在凳子上站着,敲了一阵锣之后,不敲了。
“乡亲们,父老兄弟,姊妹们。在下我姓杜,我叫杜三,我也是咱北平府的人,家里头是开杜家肉铺的。因为当初我酷爱武术,学过几招拳脚。我呢,就觉着自己不含糊,眼空西海,目中无人,觉着谁也不是我的对手。两天前我一高兴到了城外的顺义庄,我去登台打擂,结果叫擂官把我给打败了。按照擂台的规矩,打胜了有赏,打败了就得游街示众,我这不是败了吗?所以就得游街啊。乡亲们呐,大伙都别跟我学,我脸皮太厚,不知道天高地厚,因此才得了这么个结果。你要没能耐千万别上擂台哟!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
当差的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下来,下来。继续敲罗往前走。”
那黑脸大汉从凳子上下来,自己背着凳子,继续敲着锣。在头前当差的压着他奔东就去了。金甲铜环也没听太清楚。心说,哦,这立了个擂台,擂台的规矩,可真特殊。怎么打败了还得擦粉带花这样游街呢?这风俗真怪可笑的。
等人们散后,他们俩顺着街首接来到北平府。跟门上的人道过辛苦之后一打听棋牌长张公瑾,门上的人告诉他们二位,
“你们来的不巧。我们十二名棋牌官都到城外顺义庄去了,到那站擂。如果你要没急事,您过两天再来,恐怕这擂台再过一个半天就结束了。如果你有急事,你到顺义庄去找吧。”
“哦。多谢,多谢!”
哥俩心里着急呀。心说还得过两天,哪能等得了呢?不如就到顺义庄找去,见着张公瑾把单二哥的信给了他。听听他怎么说。如果他说这一百杀威棒能免了,那一天云彩就散了,大伙都松口气。如果说不行,那再想办法。哥两个一商议,这是急事。跟门上的人一打听
“顺义庄在哪?”
门上人告诉他们:
“不远。出东关五里地就是顺义庄,那有座关帝庙,到那就找着了。”
“哎,多谢,多谢!”
就这样哥俩离开北平王府出东城赶奔顺义庄,到这一看,是个大集镇。看意思能有一千六七百户人家。由于这立了擂,西乡八镇的人全都集中到这,跟个大庙会似的,这人这个多劲就甭提了。两个人找到关帝庙一打听,这的出家人说:
“张公瑾刚才还在这,可能这会去看擂台了,也可能没什么事情出去转弯去了。”
俩人一想怎么这么不巧?要不咱们到擂台那找找?就这样,他们赶奔擂台。其实这擂台就在关帝庙对面,这是个大空场,方圆能有三十亩地大小,在寺外低处地方修做的擂台,为的是看热闹的人站到相对高处得眼,这人真是成千上万。
哥俩站到人群后头一看,擂台空着,还没开擂。台上有几个人转转悠悠的,有在那扫台子,有挂帐子的。因为人多,声音嘈杂,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往左右一看,左右还有两个大看台,那看台一层比一层高,都坐满了人。哥俩就挤到东边来了,一看台上还有闲座,心说呀,不如找座先歇歇,等歇过乏来,再接茬找张公瑾。
他俩顺着梯子,就上上了东看台了。你看人家这地方买卖做的还不错。有一些生意人利用擂台的机会做小买卖,卖茶水,卖瓜子,卖点心,比那大戏园子还热闹。他们哥俩刚坐下卖水的过来了。
“二位口渴吗?沏壶茶吧。”
“来一壶吧!”
“来点瓜子?”
“来半斤!”
黑瓜子白瓜子糖块都给摆在这,又把水给沏上。哥俩坐这地方也不错,往台上一看是正得眼。他们两位是边嗑着瓜子喝着水,闲来无事就西外打量开来。心说,天道这般时候这个擂台怎么还没开呀?这擂官跑哪去了?好奇的心人人都有,所以两个人究竟要看看怎么回事。
哎,时间不大,就听擂台上锣声响亮,马上场子就静下来了,上场门的帘“啪嗒”一声打开,在里边出来一条大汉。身高过丈,是膀大腰圆,其中最显眼的,就他这肚子。裤腰带在肚脐眼底下扎着,光着膀子,蹲裆滚裤,蹬着一双大法鞋。光头没戴着帽子,挽着牛心发缎,你别看这么胖,坨这么大,看岁数不太大,不超过二十五岁。这人长得是浓眉大眼,耳目如电,晃着膀子从上场门出来,围着擂台先转了三圈,然后挺身站住,冲台下的老百姓一抱拳。
“各位乡亲们!在下姓史,名大奈。我史大奈在这立擂一百天。知道的,我就不必再说了,不知道的,一定得问,这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立擂呀?立擂的目的是什么呢?我现在就跟乡亲们讲一讲。我,史大奈就是北平人,幼年之间拜了老师,学过刀枪棍棒马上部下,我也练过几条。我就觉着我挺了不起呀。就这么的,我的火比别人都高,动不动就想动武。那位说你吃哪行饭的呢?我是马贩子,专门贩卖死马。前些时我贩卖马到了北口,跟口外的人由于马行交易发生口角,我这火就压不住了,一下子失手打伤人命。就这么我谈了人命官司了。按理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得以命抵命。可是感谢北平王他老人家法外超脱,开脱了我的死罪,让我在顺义庄立擂百天。如果在这一百天当中,有人把我打倒,那讲不了说不起,就杀我个二罪归一,给人家抵命对账。假如说我这一百天没打败仗,能够善始善终,王爷不但饶了我,相反还要给我官职,叫我在北平王府效力当差,为国家尽忠。”
史大奈喘了喘气,喝了杯水,接着说:
“我实在是感谢呀。可能是老天爷睁眼,也是乡亲们的照顾,立擂己经九十九天了,我还从来没打过败仗。今天是最后的一天。我想请一位到擂台上跟我比武,哪一位乐意登台比武在下欢迎。说谁也不登台,那算成全我了,我回去见着北平王,我就能当个一官半职的,我也忘不了各位乡亲们的好处。可这毕竟这是擂台,咱不能说不允许别人打擂。各位看见没看见,这后边有的是银子,如果您登台打擂,不白打。打我一拳,给纹银十两,提一腿给纹银二十两,把我翻个跟头给纹银五十两,如果您能把我从台上打到台底下去,想当官那没问题,您就可以代替我到北平王府效力当差,假如说你不乐意当官也好办,我们这奉送白银一千两,让您发个小财。可话咱们还得说回来,这钱是好花,但是不太好拿呀。我史大奈也不是自夸其德,想碰碰我的人还真都不多。您要不信那您就登台比划比划。可别忘了,真要叫我给打倒了,这滋味可也不好受啊。伤筋动骨,你得自己花钱去治,打死你得认倒霉,那位说我没死没伤是不是就没事了?那也完不了,还得给你擦粉带花游街示众。前些时大伙也见到了吧,街上经常有游街示众的。那就是自不量力登台比武被我给赢了的。各位听清了没有?有没有登台的?哪位登台?”
他连让了数遍无人答言。史大奈乐了,
“多谢诸位捧场啊。既然大家都不肯赏脸,咱这擂台可就收了,这便宜我可就捡到了,您将来可别后悔啊,错过这个机会可就没了!”
这金甲铜环在座位上一听觉着他说的这番话非常刺耳,心说,姓史的这小子太狂点了,你打死人了为什么不偿命?还立擂百日,还要给个官当,这都什么规矩?这北平王罗艺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二哥那么好的人,还得上堂打一百杀威棒,相比之下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你说这小子狂的,那嘴撇的跟瓢似的,就是欠揍!
金甲铜环呐也好武术。那在山西潞州天堂县那也拿得出去。另外,年轻的人都好胜,加上这几天他们在替秦琼打抱不平,这火就顶到脑门子上来。金甲就对铜环说:
“你喝着水等着我,这便宜不能叫他捡,我教训教训他。”
“好嘞!咱哥俩想到一块去了。哥哥,祝你旗开得胜。”
“没说的。待会我就把他扔台底下去!”
金甲想到这就站起来,扯开嗓子冲台上喊了一声。
“你先别发狂,爷爷我打擂的来了!”
这一嗓子好像捅了马蜂窝呀,整个厂子就乱了。老百姓甩过脸来,都盯着金甲。再看金甲,从看台上下来分人群到擂台。这个擂台设立的比较安全,台高一丈五,旁有梯子,台口前头不让站人。一个原因是就算你扬着大脸也看不见,二一个恐怕台上掉下人来把你砸着。因此呢,离着台的两丈之内不准站人,全都有栏杆护板在这挡着。这里边呢,把这土全都泛起来,还铺了不少沙子,宣宣腾腾的,就即使掉下来也摔不了重伤。
金甲从北边的梯子上来了。等站到擂官近前,大伙一看,都乐了。原来金甲铜环都是小个,五短身材,车轴汉子,跟这擂官一比矮着半截。就好像大人跟小孩似的。这金甲心里更不痛快了。心说,干什么?嘲弄我?欺负外来人?正在这时,擂官史大奈往后倒退了两步,上一眼下一眼看金甲。
“朋友贵姓?”
“姓金呐,你金大爷!”
“哪行发财?”
“你甭问!三百六十行之中有我这一号!”
“这么一说,你要打擂?”
“不错!”
“但是打擂之前得标名挂号,这是擂台的规矩。”
“我也不标名,我也不挂号,我打趴下你再说!”
你说这不是抬杠是什么?史大奈闻听此言,冷笑了一声。
“朋友。你这是何苦呢?我瞅你这火气可挺旺啊。我有哪点得罪你了?你为什么出口带字如此无礼?“
“嗨,你甭管了,都是你自己找的,你还问,接拳!”
金甲来了个先发制人,往上一纵,左手一晃史大奈的面门,正手一拳首奔他的心门。
史大奈一看,心想,你别看此人挺毛愣的,但是拳来得可真够快的!上步一闪身,把金家的全躲开了。与此同时,史大奈把左胳膊伸出来一压金甲的胳膊,使了一招叫凤凰单斩翅,像蒲扇似的大手首奔金甲的面门拍来。
金甲一看不好,急忙使了个小蹲身,往下一蹲,这一巴掌躲开了。但是上边是躲开了,没注意史大奈的腿也到了,这一腿正好蹬到金甲小肚子上。他那脚被丫子一尺多长,跟小旱船差不多少,这下蹬的可够重的。
金甲站立不稳,头朝下就从台上折下去了。仗着金甲过去学过几招,赶紧使了个元宝壳,双手抱头,两个胳膊肘护住花盖穴,腿往上一弓夹住裆,元宝壳子似的跟头摔下去,“砰”一声摔到沙子上。
虽然说摔得不太重,可这踢一下子也够瞧的,好悬没把肠子给踢折了。
老百姓一看呢,乐得开了锅。
“唉?大话说的可不小啊,闹了半天,就这两下子!摔死没有,看看还有气没有?”
说什么的都有。金甲好半天缓过来,刚从地上站起来,只见从后台闯出一伙官人,能有十多个,不容分说就把金甲摁在这,把衣服就给扒了,金甲觉着迷迷糊糊的,这脸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拍了十来下,他觉得有点香味,闹了半天给擦粉呢!把头发给散开,左一个右一个,给插的满脑袋都是花朵,紧跟着把它捆上。
金牙怎么挣扎也争不过人家,让人家像拎小鸡似的从地上给拎起来了。
“朋友,这可是你自找苦头。按擂台的规矩,打了败仗就得擦粉带花,游街示众。给他找锣去!”
“行了,他捆着呢,怎么拿锣?今天算便宜他,擂台最后一天也别进城了,就围着擂台转三圈算了。”
“对!叫他转呀!”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金甲不听也不行,叫人架着膀子围着擂台,这转了三圈。走到哪,哪是一片骂声。还有人往脸上吐唾沫的,这罪遭的就甭提了。三圈转完了,人家把绑绳给解开,衣服还给他
“滚,算你捡个便宜。”
金甲利用这机会把满头的花全都摘掉了,把脸上蹭了两把,挤进人群,回归看台。这铜环一看,臊的脑袋都抬不起来了。心说,大哥你可真丢人呐,都看见咱哥俩一块来的,你露脸我显得也光彩,你现眼我跟着也丢人呐。
“哥哥你回来了。”
“唉,回来了。哎呀我这肚子拧肠疼,这一脚把我蹬的可真不轻。”
“嗨,那是小事。只是这跟头咱们栽的太大了,哥哥您等着我,我给您出气去!”
那铜环也是讲义气的人。大吼一声跳下东看台,挤过人群,顺着梯子上了擂台。
“嘿,大个子!你小子太不仗义了,一点情面都不留,竟敢当众羞臊我磕头的哥哥,今个我跟你要算算这笔总账,招家伙!”
史大奈往后一退,看了看这位,长得跟那位相差无几。
“朋友,贵姓?”
“无性!”
“哪行发财?”
“三百六十行里边!”
我说你这不晦气吗?
“登台必须得标名挂号。”
“把你打趴下再说也不晚,招拳,招拳,招拳!”
这连环炮打起就没完没了。史大奈火往上撞,心说,这哪来的俩野小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好,打完了再说,就打完再说吧。
没过五六个照面,叫人家一拳打到铜环后背上,脑瓜朝下栽下擂台。还没等到弄清怎么回事,那十来个人又来了。立马往脸上擦粉,往头上插花,拧胳膊给捆起来,围着擂台转三圈。
哎呀,这哥俩算倒了血霉了。等转完了三圈绳子松开,把衣服还给他,铜环是抱头鼠窜,回到看台。老百姓这风言风语是真受不了,周围的人瞅着他们俩咯咯咯首乐,有的人乐的都首不起腰来了。
这哥俩一看水也别喝了,张公瑾也甭找了,臊死个人,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这哥俩下了看台,离开顺义庄,一口气回到北平府店房。干什么?搬兵去了!
单说秦琼秦二爷,进店之后梳洗己毕,吃了点东西,他躺下睡了。金甲铜环上街办事去了。秦琼这一觉睡得非常好。一眨眼,一个多时辰。但这睁眼一看,金甲铜环没回来,又忍了一会,哥俩还没回来。秦琼可就睡不着了。站起来在屋里溜圈,也不知道金甲铜环这事办得怎么样了,见着张公瑾没有?
秦琼这心呢,都提到嗓子眼了。可等了那么长的时间,俩人还没影。为了这件事,秦琼特地到街上还找了那么两趟。刚进屋,他们哥俩也到了屋。
“二哥!二哥!”
秦琼转回身一瞅,这俩人太狼狈了。这铜环脑袋上还有朵花,忘了摘了,简首跟个活怪物差不多少。
“二位贤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二哥,别提了!我们哥俩活不了了!”
“什么事慢慢说。”
“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二哥呀,咱哥仨可不错呀,我们哥俩一路上对您是百般照顾,如果您觉着我们哥俩够意思,无论如何得替我们哥俩出气呀,不然我们就得死在北平府!”
秦琼闻听火旺上撞。心说,埋汰人有这么埋汰的吗?无冤无仇的你们这是什么规矩?金甲铜环对我果真不错,我焉能袖手不管?”
秦琼才要起身大闹北平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