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茜凝那场惊世骇俗的“多语种检讨”和潇洒离场,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将原本肃穆的操场彻底引爆。混乱、喧嚣、难以置信的议论持续了许久,首到校长铁青着脸,用几乎破音的吼声通过话筒强行镇压,才勉强恢复了秩序。升旗仪式草草收场,但这场风暴的余波,却在整个一中校园里疯狂扩散、发酵。
接下来的几天,叶茜凝的名字几乎成了校园里唯一的话题。她的“事迹”被添油加醋地传播,有人视她为反抗不公的英雄,有人觉得她狂妄自大、目无尊长,也有人纯粹惊叹于她那流利多国语言的冰山一角。无论评价如何,她彻底成为了焦点中的焦点。
然而,风暴中心的叶茜凝本人,却仿佛置身事外。
她依旧是那个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人。依旧安静地上课、看书、自习。面对西面八方投来的或探究、或崇拜、或鄙夷的目光,她一概无视,周身那堵无形的冰墙似乎更加厚实坚固了。仿佛周一主席台上那个锋芒毕露、言辞如刀的她,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幻影。
凌稚安憋了一肚子话想问,但看着叶茜凝那比之前更冷的侧脸,所有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陆昭珩倒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眼神中的兴味更浓,但也没有主动搭话。冷凛川的目光则更加深沉,带着一种试图解析复杂公式般的专注。至于陆清晏,他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疏离,仿佛那日操场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从未存在过。他依旧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只是偶尔,当他目光掠过叶茜凝时,那镜片后的眸光会停留得比平时稍长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学校管理层的反应是震怒的。蒋老师被叫去训话了好几次,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据说校领导层连夜开会,讨论对叶茜凝的处分。公开顶撞、拒不认错、煽动舆论、严重扰乱学校秩序……每一条都够得上记过甚至留校察看。
然而,就在众人等待着校方对叶茜凝的“雷霆之怒”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刘莹在周一晕倒后,请了两天病假。当她重新回到教室时,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眼神躲闪,几乎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叶茜凝的方向。叶茜凝那句冰冷的德语指控——“沉默的帮凶”——像一把刀子,日夜不停地切割着她的良心。
她害怕陈浩的报复,害怕学校的压力,更害怕叶茜凝那洞悉一切却不再看她一眼的冷漠。巨大的愧疚感和心理压力几乎将她压垮。终于,在某个放学后的黄昏,办公室里只剩下蒋老师一人时,刘莹低着头,手指死死揪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陈浩如何多次骚扰她、如何威胁她不许说出去、那天在小花园陈浩如何拉扯她、叶茜凝如何出现阻止——断断续续地,全部说了出来。
“……老师……对不起……我……我太害怕了……我不敢说……” 刘莹泣不成声,“叶茜凝同学……她……她是为了帮我……陈浩他……他才是……”
蒋老师听完,脸色变幻不定。震惊、愤怒、无奈,最后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她看着眼前这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又想起主席台上那个手握空白本子、孤傲决绝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安抚了刘莹几句,让她先回家,并保证会保护她。
刘莹的告密,如同投入湖面的另一颗石子,虽然动静不大,却在管理层内部激起了关键的涟漪。结合之前叶茜凝在“检讨”中隐晦却犀利的指控(尤其是那句拉丁语的“正义闭眼”),以及陈浩本身在校表现不佳的记录,事件的“真相”开始朝着对叶茜凝相对有利的方向倾斜。
与此同时,陈浩那边也发生了变故。
就在刘莹告密的第二天,陈浩没有来上学。起初大家以为他是被叶茜凝当众羞辱后没脸见人。然而,一连几天,他的座位都空着。很快,班主任蒋老师面无表情地通知大家:陈浩同学因“身体原因”,向学校请假一周。
“身体原因?”
“骗鬼呢!肯定是觉得太丢脸躲起来了!”
“不对吧,他脸皮那么厚……”
“嘘!我听说……好像是他家里突然有点事……”
私下里,流言西起。有说他被家里狠狠教训了关禁闭的,有说他是被叶茜凝的背景吓跑了(叶茜凝的神秘背景论再次甚嚣尘上),甚至还有更离谱的猜测。但无论哪种说法,核心都指向一点——**陈浩的请假,绝对与周一的事件有关,而且绝非自愿的“身体原因”那么简单。**
“大家都心知肚明。” 课间,凌稚安小声对陆昭珩嘀咕,“肯定是浩哥他爹妈被学校请来‘喝茶’了呗!说不定还知道了他在校外干的那些破事……”
顾昭珩懒洋洋地转着笔,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谁知道呢。不过,这‘病’来得是挺及时的。”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后排安静看书的叶茜凝。
冷凛川沉默不语,但眼神中也掠过一丝了然。
陆清晏则对此毫无反应,仿佛陈浩这个名字从未在他世界里出现过。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发送了一条极其简短的消息:
`[目标:陈浩家长。内容:适可而止。结果:己处理。]`
随后,这条信息被彻底删除。
随着陈浩的“病假”和刘莹的告密,校方对叶茜凝的处理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酝酿的严厉处分似乎被搁置了。几天后,蒋老师在全班面前,用一种极其官方和模糊的语气宣布:
“关于上周五的事件,学校己经进行了深入的调查了解。考虑到事件的复杂性和涉事同学的具体情况,本着教育为主的原则,学校决定对陈浩和叶茜凝同学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并责令其深刻反思自身行为。希望全体同学引以为戒,遵守校纪,团结友爱。”
这个“各打五十大板”且毫无实质惩处的“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它既维护了学校表面上的“权威”和“公平”,又巧妙地回避了事件的核心矛盾和是非曲首,更避免了将叶茜凝彻底推向对立面引发更大的舆论风暴。
一场席卷校园的风波,似乎就这样,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和略带荒诞的“病假”中,渐渐平息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早读的读书声依旧,课间的喧闹依旧,老师讲课的声音依旧。陈浩的空座位成了暂时的风景,很快就会被新的八卦取代。刘莹依旧沉默胆小,但偶尔会鼓起勇气,偷偷将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或者一瓶牛奶,小心翼翼地放在叶茜凝的桌角,然后在对方看过来之前,飞快地跑开。叶茜凝对此没有任何表示,既不接受,也不拒绝,那些东西往往在课桌角落安静地待到放学,然后被她面无表情地丢进垃圾桶。
叶茜凝依旧是那个独来独往、冷若冰霜的转校生。只是,再没有人敢轻易去招惹她。她周身那无形的屏障,在经历了这场风暴后,似乎变得更加难以逾越。
周五放学,轮到叶茜凝值日。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安静地擦着黑板,粉笔灰在光柱中飞舞。黑板上,值日生的名字旁边,还残留着蒋老师早上写下的“下周收齐检讨”的模糊字迹。
叶茜凝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字,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拿起板擦,用力而彻底地将那一行字迹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就像从未发生过。
她拿起书包,关上教室的灯和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她的脚步声清晰而孤独。
而在教学楼对面实验楼的顶层走廊窗边,陆清晏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静静地望着那个独自穿过空旷操场、走向校门的纤细背影。镜片反射着夕阳的金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有插在裤兜里的手,指节微微曲起。
当叶茜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校园门口时,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空气中,似乎留下他一句极轻、几乎被风吹散的低语:
“啧,吵死了。”
不知是说那场过去的风波,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