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而厚重的黑丝绒,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其中。
密室之内,烛火,轻轻地摇曳着,将墙壁上,那两道对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忽明忽暗。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夜无影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温润和煦的笑容。他向林焰伸出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像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那只手,代表着,无上的权柄,和,触手可及的,帝王之梦。
他有绝对的自信。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像林焰这样,聪明,强大,而又,身处绝境的女人,能够抵挡得住,如此巨大的诱惑。
女帝。
平分天下。
这八个字,是何等的,石破天惊!何等的,充满了魔力!
他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林焰,向他,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
等待着,她,将自己那双,同样充满了智慧与狠戾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然而。
林焰,笑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己经掌控了一切的男人,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笑容里,没有激动,没有贪婪,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只有,一片,如深潭般的,平静。
和,一丝,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淡淡的,嘲讽。
「教主大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清晰,“您这个条件,的确,很。”
「只是,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哦?」夜无影的眉头,微微一挑,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愿闻其详。”
「您以为,我林焰,所做的一切,争夺的一切,想要的,是那把,高高在上的,冰冷的,龙椅吗?」
林焰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像是在看一个,虽然聪明,却又,异常可悲的,孩子。
「不,你错了。」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天下。」
她顿了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浮现出,前世,焰盟的兄弟们,圍在她身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时,那一张张,充满了信任与依赖的,朴实的笑脸。
浮现出,青竹,在得知她有危险时,那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冲向墨渊阁的,瘦弱背影。
浮现出,破军堂里,铁牛和那些老兵,在向她宣誓效忠时,那眼中,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与“尊严”的,火焰。
也浮现出……
萧凛,在坤宁宫,将她,揽入怀中时,那个,生硬,却又,不容置疑的,霸道姿态。
和,他那句,冰冷,却又,莫名让她,心安的……
“她,是本王的人。”
一种,她自己,都从未察觉的,温暖的情绪,悄然间,在她的心底,流淌开来。
她发现,自己,似乎,己经不再是,那个,只为了复仇而活的,孤魂野鬼了。
在这个陌生的吃人的世界里,她竟然己经拥有了一些她想要去守护的人和羁绊。
「我想要的,」林焰抬起头,迎向夜无影那,略带错愕的目光,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说道,“是,我身边的人,都能,堂堂正正地,有尊严地,活下去。不被欺凌,不被牺牲,不被,当成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人物’,棋盘之上,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我想要的,是建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新的‘规矩’!一个,能够,保护我所在乎的人的,规D矩!」
「至于,谁来当这个皇帝,谁来坐拥这天下……」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不屑的,冷笑。
「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夜无影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僵住了。
他那双,一向自诩,能看透人心的桃花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震惊与……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能抵挡得住,成为“女帝”的诱惑?
为什么会有人,将那些,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所谓的“情感”与“羁绊”,看得,比至高无上的权力,还重要?
这,不合常理!
这,完全,违背了他对“人性”的,所有认知!
「你……」他的声音,第一次,不再那么温润,而是带上了一丝,干涩,“你可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
「你拒绝的,是一条,通往权力之巅的,捷径!你选择的,是一条,与虎谋皮,九死一生的,绝路!」
「战王,己经被打入天牢!他自身,都难保!你跟着他,除了给他陪葬之外,不会有任何别的下场!」
他试图,用最残酷的现实,来动摇林焰的决心。
然而,林焰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我的下场,如何,就不劳教主大人,费心了。」
「我今天,给你,我的答案。」
她缓缓地,走上前,在那张,象征着“合作”与“诱惑”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
然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密室之外,走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教主大人,您的那盘“天下大棋”,恕我,不奉陪了。」
「从今夜起,你我,便是,敌人。」
看着她那,决绝的,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
夜无影,那张戴着金色面具的脸上,温润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冰山般的,森然的,寒意。
和一丝被激怒的疯狂的杀机。
「好……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缓缓地,收回那只,被拒绝的手,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
「林焰啊林焰,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给本座带来‘惊喜’啊。」
「你以为,你拒绝了本座,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你以为,你选择了一条,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就能拯救那个,愚蠢的战王,和这个腐朽的王朝吗?」
「天真!」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面对的,是怎样一股,庞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和你那个所谓的‘盟友’,都将,在本座亲手布下的,这盘棋局之中,被碾压得,粉身碎骨!」
「既然,你,不能为我所用……」
他的眼中,杀机,暴涨!
「那,就只能,彻底地,毁掉你了!」
他猛地,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桌案之上!
那张由名贵花梨木打造的桌子,瞬间,化为了一堆,齑粉!
……
夜,更深了。
皇宫,御书房。
皇帝,正独自一人,对着烛火,批阅着奏章。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大权在握的,满足的笑容。
萧凛,被打入了天牢。
那枚,象征着京城防卫最高权力的“京防兵符”,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边的一个,紫檀木盒子里。
他感觉,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安心过。
那根,一首悬在他心头,如芒在背的,名为“萧凛”的刺,终于,被他,亲手,拔掉了。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
「什么人?」皇帝警惕地问道。
「启禀圣上,」门外,传来他最信任的大太监,王德福的声音,“是……是战王妃,在宫门外,求见。说……说是有,关于战王的,天大的冤情,要向圣上,当面陈奏。”
「战王妃?林焰?」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让她滚!朕,不想见她!”
他现在,一听到“战王府”这三个字,就觉得心烦。
「可是,圣上……」王德福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战王妃她……她长跪在宫门之外,不肯离去。而且,她手中,还捧着……捧着,太后娘娘,前几日,亲手赏赐给她的,那支‘血玉珊瑚簪’。」
「她说,若是圣上,不肯见她。她,便一头,撞死在这宫门之上!用她的血,来证明,战王的,清白!」
“砰!”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个毒妇!她竟敢,用太后,来威胁朕!」
他气得,脸色铁青!
他知道,林焰这一招,是釜底抽薪!
用太后赏赐的信物,来逼宫。这要是传了出去,他这个皇帝,就会背上“不敬太后,逼死弟媳”的,巨大骂名!
「让她进来!」
皇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还想,玩什么花样!
很快。
一身素衣,脸上,带着憔悴病容的林焰,便被带到了,御书房。
她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皇帝,连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之上,瞬间,便是一片,青紫。
「罪臣之妻,林焰,参见圣上!」她的声音,沙哑,而悲切,“求圣上,为王爷,伸冤啊!」
「伸冤?哼!」皇帝冷笑一声,“萧凛他,罪证确凿!还有何冤可伸?!」
「有!」林焰猛地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却又,充满了,不屈的坚定,“王爷,是被冤枉的!那三十万军饷,绝不是,被什么山匪所劫!而是,被,户部尚书周远山,与兵部尚书,相互勾结,给私吞了!」
「而长街之上的刺杀,也根本,不是什么‘黑蛇’余孽!而是,他们,为了杀人灭口,而派出的,死士!」
「大胆!」皇帝怒喝道,“你空口白牙,有何证据?!」
「证据,臣媳,没有。」林焰坦然地摇了摇头。
随即,她话锋一转。
「但是,臣媳,却知道,证据,在哪里!」
「只要圣上,肯给臣媳,一个机会。臣媳,愿意,亲自,潜入尚书府,为圣上,将那份,能证明一切的,罪证,给盗出来!」
「您……」皇帝看着她,像在看一个疯子,“你?一个弱女子,去闯那守卫森严的尚书府?你这是,在痴人说梦!」
「臣媳,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林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殉道者般的,决绝光芒。
「但,为了王爷的清白,为了大胤的江山。臣媳,万死不辞!」
「臣媳,不求,圣上派出,一兵一卒相助。只求……」
她深深地,俯下身,将额头,再次,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只求,圣上,能将那枚,从王爷手中,收回的‘京防兵符’,暂时,借与臣媳!」
「臣媳,想用它,作为,最后的,保命符。」
「若事成,臣媳,必将兵符,与罪证,一同,完璧归赵!」
「若事败……」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凄凉。
「那也只当是臣媳,学艺不精命该如此。绝不会连累圣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