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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是落山了。
夜风卷着凉意，吹得朱允炆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自家母妃，小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衣袖。
“母妃，皇爷爷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
吕氏的目光从远处那道孤寂的背影上收回，低头看着儿子。
那张惶恐的小脸，让她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却又化为了更深的算计。
她蹲下身，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却温柔地哄骗。
“允炆，不怪你。”
“都怪那座宫殿，不吉利。”
“你不是好奇里面住着谁吗？”
吕氏的声音里带着蛊惑。
“去看看。”
“去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把你皇爷爷的魂都勾走了。”
朱允炆愣住了。
他只是个孩子，虽然早慧，却看不懂母亲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怨毒。
他只觉得，母妃让他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挺起小胸膛，迈开小短腿，朝着“韶华宫”走去。
吕氏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她倒要看看，一座死人宫，能有什么了不起。
然而，他们还没靠近宫门十步，两道黑影就从门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
是两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们往门口一站，煞气瞬间扑面而来。
“站住。”
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朱允炆被吓得一个踉跄，连忙躲到了吕氏身后。
吕氏上前一步，端起了太子妃的架子，凤目含威。
“放肆！”
“本宫乃东宫太子妃，这位是皇长孙，你们也敢拦？”
为首的锦衣卫面无表情，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旁边一块不起眼的石碑。
石碑上，刻着八个血红的大字。
“擅入此地，违者杀无赦。”
杀无赦。
她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们……”
“你们知道本宫是谁吗？”
“一群看门狗，也敢对本宫吠！”
锦衣卫的刀柄上，那只冰冷的手，缓缓握紧了。
空气中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吕氏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个字，这些疯子真的敢拔刀。
这是陛下的死命令。
在皇宫里，陛下的命令，比她这个太子妃的身份，管用一百倍。
屈辱，愤怒，不甘。
种种情绪在吕氏胸中翻腾，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
她死死地瞪着那紧闭的宫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我们走！”
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一把拉过朱允炆，转身就走。
走出没多远，一道身影便从旁边的廊柱后闪了出来，躬身行礼。
“微臣黄子澄，拜见太子妃殿下，拜见皇孙殿下。”
吕氏一看来人，脸上的怒气稍稍收敛了些。
黄子澄，东宫侍读，自己儿子的老师，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黄大人，何事？”
她的语气依旧不善。
黄子澄抬起头，脸色却异常凝重。
他看了一眼旁边似懂非懂的朱允炆，压低了声音，凑到吕氏耳边。
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细若蚊蝇，却像一道惊雷，在吕氏耳中炸开。
“殿下。”
“皇上从韶华宫出来后说太子会死。”
吕氏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震惊。
难以置信。
太子要死了？
那个一首压在她和允炆头上的太子，她的丈夫，就要死了？
那岂不是说……
吕氏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猛地抓住黄子澄的手臂，指甲都掐进了对方的肉里。
“此话当真？”
黄子澄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脱，只能苦着脸点头。
“千真万确。”
“皇上如同失了魂一般。”
吕氏松开了手，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踉跄了一下。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看着身旁懵懂的儿子，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机会，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黄大人。”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从今天起，你要做什么，应该很清楚了。”
“允炆的前路，就拜托你了。”
黄子澄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
国本之争，从现在就要开始了。
他立刻跪倒在地，声音无比坚定。
“微臣，万死不辞！”
……
寝宫内。
一桌子精致的晚膳，己经彻底凉透了。
朱元璋枯坐在龙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烛火。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疲惫与哀伤。
太子快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来回地割。
他明明己经从那该死的幕布上看到了未来，却无力改变。
这种无力感，让他这个开国皇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陛下，您好歹用一些吧。”
贴身太监周允启端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劝道。
“龙体要紧啊。”
朱元璋摆了摆手，声音嘶哑。
“咱吃不下。”
他转过头，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伙计。
“允启，你说，咱该怎么办？”
“咱的标儿，要怎么才能救？”
周允启沉默了。
他只是个奴婢，如何敢议论国本，揣测天命。
可是看着皇帝那一夜之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的模样，他终究还是不忍。
他放下参汤，跪在地上，轻声说道。
“陛下，奴婢斗胆说一句。”
“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需系铃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七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朱元璋脑中的混沌。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出一团精光。
对啊！
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太子会死的谶语，是大明将亡的警告，全都是从那幕布里说出来的！
既然是他提出的问题，那解决问题的法子，肯定也得从他那儿找！
那个混账东西，虽然嘴巴臭。
但……但他总不至于真的想让咱老朱家绝后吧？
他肯定有办法！
朱元璋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找到了方向！
他要去那幕布里，不管是用求的，还是用骂的，都得把救标儿的法子给撬出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锦衣卫指挥使二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
“太子妃殿下，正在韶华宫门前……喧哗。”
二虎斟酌着用词，但意思很明确。
吕氏在闹事。
朱元璋刚刚亮起的眼神，瞬间又沉了下去，眉头紧紧皱起。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他心中升起一股烦躁，但旋即又被更重要的事情压了下去。
跟救儿子的命比起来，吕氏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暂时可以放一放。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要去一个地方。
韶华宫。
